再见哈斯卡

1.

话说石猴从仙石中出生后，便和花果山的一众猴子生活在了一起。

某天。

骚乱声传来：“谁敢跳进水帘洞，我们就称谁为王！”

石猴一看。

山间瀑布飞流直下，隐隐约约有个洞口。

就在他原地站定，前后摆臂正要起跳时，已有一只精壮的公猴跳了进去。

众猴纷纷欢呼：“我愿称你为美猴王！”

下一秒，石猴也跟着跳了进去。

他喊道：“你们看啊！我也跳了！我也跳了啊！”

可是并没有猴理睬他。

他的声音被瀑布吞没了。

2.

仙石所化的石猴，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猴子成了美猴王，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而自己只能默默无闻。

石猴有时候会坐在水帘洞对面，心里一遍遍地推演那一天的情形，反思自己为什么没能抓住机会一跃而下。

但直到最后他也没能想明白。

明明只要早跳那么一秒钟，他就可以成为美猴王了。

可他偏偏就是差了这一秒钟。

石猴只能无奈地把原因归结到“变数”上。

3.

后来。

美猴王说要去找菩提老祖拜师学艺，学成归来后，却又与从前别无二样。

有小猴子问：“大王，你都学了什么？”

美猴王啐了一口，恶狠狠道：“这老东西，非说他等的不是我，他等的是美猴王。”

小猴子：“可你不就美猴王？”

美猴王气得直龇牙：“我怎么知道！”

这段对话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石猴的耳朵里。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

“难道我才是菩提老祖在等的那个美猴王？”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强烈到让他几乎夜不能寐。

他越来越相信，吸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而诞生的自己，就是天选的美猴王。

终于有一天。

石猴借着夜色，悄悄离开了花果山，乘着一叶扁舟，飘向大海深处。

4.

石猴见到了菩提老祖。

他曾无数次幻想见到菩提老祖时的场景，在内心中排演过无数遍，可当真正见面时，他反倒无比慌张。

菩提老祖沉声：“你个猢狲，早该来的。”

听到这声，石猴一下子没了底气，低头道：“可我听说，您在等的是美猴王……我……我不是美猴王。”

菩提老祖沉默。

闭眼掐指一算，片刻后才睁眼，缓缓道：“原来是这样……罢了罢了。一点点小波折，不会影响大局的。从今往后你就叫孙悟空了，起身吧，去屋外随师兄们一起学习。”

孙悟空唯唯诺诺地起了身。

低着头走到师兄们的身边。

菩提老祖看着孙悟空的背影，叹了口气。

“孙悟空，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5.

孙悟空在这些日子里，安分守己，学了些招式，诸如72变之类。

菩提老祖看在眼里，愁在心里：“你怎么不按剧本来啊。不调皮捣蛋，我怎么敲你三下头呢？”

直到孙悟空临走了，菩提老祖也没找到机会敲他。

孙悟空抱拳：“告辞。”

菩提老祖：“等等！”

他敲了三下孙悟空的头。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只要他能聪明点，半夜三更来，就能学到最有用的东西。

然而。

孙悟空捂着脑袋，愣愣地问：“啊？咋了？”

菩提老祖看着眼前这张毫无灵性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挥挥手说：“……没事。”

孙悟空就这样回花果山了。

留下菩提老祖一个人坐在菩提树下发闷愁。

6.

孙悟空回到花果山后，美猴王刚好也从龙宫回来了。

据说是借宝贝去了。

可仔细一瞧，全是树枝木棍这些破烂玩意。

猴子猴孙颇有怨言。

一个说：“虾兵蟹将也用木棍呢？”

一个说：“不会是没借到吧？不会吧不会吧？”

美猴王几乎是颜面扫地。

他私下找到孙悟空，说：“咳。老弟，我有一事相求。”

孙悟空：“哦？”

美猴王：“我知道你是仙石所生，非同凡响，能帮我去龙宫借点兵器回来不。”

孙悟空：“你堂堂美猴王都借不到，我一小石猴又怎么借得到？”

美猴王老脸一红：“我要是真下去了，保准能借到……可我不会游泳啊。所以这事，还得你去。”

眼见往日威风凛凛的美猴王，如今也低声下气央求，孙悟空心里一乐，便答应下来。

顺顺利利下了海，在龙宫中借足了十八般武器。

临走时，老龙王问：“你可是忘了拿走什么？”

一边说一边狂使眼色。

孙悟空顺着老龙王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根巨大无比的定海神针，便摇摇头，道：“没忘，没忘呢。”

老龙王倒吸一口凉气。

皱着眉头，目送孙悟空离开。

7.

美猴王把这些兵器分发给猴子猴孙，宣称自己昨夜又下海一趟，暴打了龙王一顿，才逼他拿出了这些好货。

欢呼声此起彼伏。

孙悟空也兴奋地凑上去问：“哥，那我呢？”

美猴王转过身，冷冷瞪一眼：“管谁叫哥呢？你没给我拿专属武器，我没揍你就算对你好了，少给我在这赛脸。”

孙悟空张着嘴，想要争辩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半句话。

他低下头。

灰溜溜地走了。

8.

东海龙宫。

老龙王愁得团团转。

太子问：“父王，为什么事愁成这样？”

老龙王咬牙跺脚道：“还不是那个孙悟空！他没夺走我的定海神针，我又该怎么去向玉皇大帝告状呢？！”

太子沉思片刻，道：“既然……上天已经早已设计好了一切，孙悟空没拿定海神针想必也是其中一环，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父王你只管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

老龙王思来想去，确实也没有其他办法。

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天庭。

见了面。

老龙王沉默不语。

玉皇大帝急了，问道：“是不是那妖猴抢了你的定海神针？我绝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的，等着，我这就给他定罪。”

老龙王：“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没抢定海神针啊……”

玉皇大帝跟老龙王面面相觑。

两个人坐在天宫外的马路牙子上，对着飘来飘去的云彩发呆。

一个说：“他怎么不按剧本来。”

一个说：“我也想知道啊淦。”

9.

太白金星奉命去调查。

这才发现，原来孙悟空是在那一跃之时，被其他猴子冒名顶替了。

因为蝴蝶效应，他没有成为美猴王，也就丧失了本该拥有的桀骜不驯的性格，也就失去了本该敏捷的思维……他没有成为那个他本该成为的孙悟空。

太白金星：“这可如何是好？”

玉皇大帝：“我也想知道啊淦。”

两人面面相觑。

最后玉皇大帝一咬牙，干脆直接联系了如来，把来龙去脉讲清楚后，让如来跳过中间的所有步骤，直接进行最后一步。

“这样的话，只要等到500年后，唐僧自然会带着孙悟空一起西行取经的。”

如来本来听说孙悟空没按剧本来，也是愁得一头包，现在听到有解决方案了，立刻同意下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座五指山压了下去。

孙悟空本来高高兴兴，正吃着桃子唱着歌呢，突然被山压了。

他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

一些猴子远远看见了，也没管——他又不是美猴王，管他做什么！

10.

500百年时光，500年风雨。

来自长安城的唐僧，终于如约来到了五行山下。

此地无比荒凉。

不见半个活人。

唐僧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只会说话的猴子。

只找到了一具困在山体中的白骨。

原来，孙悟空并没有下地府改生死簿，所以他根本就活不了500年。

剧本早就乱套了，没人记得这件事。

他就这么孤零零地死在了日月风霜中。

想象着白骨主人临死前的挣扎，唐僧皱了皱眉。

他闭上眼，轻声念道：“阿弥陀佛。”

11.

观音在意识到出问题了之后，火速找到六耳猕猴，让他代替孙悟空的位置，先去西天取经。

至于八十一难少了一难，这已经是个无暇顾及的小问题了。

西游之路，在众神仙忙前忙后的一通操作之下，终于勉强回归了正轨。

玉皇大帝还就此召开了一届蟠桃大会用以庆祝。

天上天下，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

等到六耳猕猴和唐僧取到西经，玉皇大帝想必又会再开一届蟠桃大会。

所有人都很满意。

可没人会记得，五行山下埋着一具沉默的尸骨。

这具尸骨的主人，本该成为一个放肆桀骜的英雄，本该成为一个流传千古的传说……至少，本该能够成为他自己的。

可惜。

那天的瀑布太急，水声又太大，没人注意到，他的未来，被人悄无声息地顶替了。

12.

五行山上。

又是一轮日出。

这具白骨被阳光照得熠熠生辉。

六耳猕猴在护送唐僧取经，菩提老祖在教导新弟子，转世的孙悟空在草地上撒野奔跑。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完。

【2020高考上海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