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杀手》
1.
叶小白是个独步武林的高手。
他的武功很高。
有多高？
有四层楼那么高。
这一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气压低得可怕。
陈默站在悬崖边，道：“快下雨了。你非要在这里切磋吗？”
叶小白抱臂不语。
陈默又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说：“只怕一场大雨冲垮了悬崖，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叶小白的实力，塑造了他孤傲的性格。
他不屑于和猪交流。
是的。
在叶小白眼里，即便是当今武林盟主，也只不过是一头猪。
陈默终于拔出了他那把闻名江湖的宝刀，收敛的杀气也随着刀锋一柄出鞘。
他说：“今日我便来会一会你！拔剑吧，让我领教一下你的兵器！”
此话在叶小白听来是这样的：“哼哼，哼，哼哼哼。”
猪哼了什么内容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猪出手了。
叶小白终于也祭出了他的武器。
传闻整个江湖都没有人见过他的武器，因为见过的人全都死了，所以没人知道他到底用的是刀枪剑戟还是斧钺钩叉。
然而。
答案要在今天揭晓了。
一道闪电劈下，把天空劈成两半，接着无穷的雨水便从天空的缝隙中涌出，落在了这座悬崖上。
陈默惊在原地。
刚刚那一瞬间的电光，让他看清了叶小白的武器。
“你，你手里端的是什么？”
轰鸣声随着机械部件的转动而响起，六根长长的管道全都瞄准了陈默。
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重型武器。
加特林。
叶小白面无表情，扣动扳机。
“大人，时代变了。”
橘红色的火光从枪管中喷出，裹挟着大量的子弹朝陈默射去。
雨越下越大。
地上的血迹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人们只知道武林盟主死在了今天。
但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
2.
整个江湖乱做了一锅粥。
人人都在缅怀陈默，人人都想取代陈默。
暗流涌动。
皇城内依旧安定太平。
甚至还开了一场选秀。
狗皇帝高坐台上，对台下指指点点，几个奴才跟着点头哈腰。
忽然。
狗皇帝面露痛苦的神色，猛地站了起来，像中邪了似的嚎叫。
奴才甲：“不好了！皇上被这些丑人辣到眼睛了！”
奴才乙：“我看分明是被下毒了！”
奴才丙早已屁滚尿流找御医去了。
片刻后，狗皇帝平复下来，环视一圈惊呆的众人，问：“公公，这是哪？”
奴才连忙跪倒，不敢起身：“回皇上，这是御花园呢。”
狗皇帝点点头：“哦。御花园啊。”
一秒后。
“等等，御花园？！！”
陈默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拼搏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当上几天武林盟主，怎么扭头就穿越成皇帝了。
不过他明白，个人的奋斗固然重要，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所以他当时就念了两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从此君王不早朝。
众人拍手：“好诗，好诗！”
唯独有个太监不动于衷。
奴才甲：“哪里来的小太监，不懂礼数，带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小太监仍旧无动于衷。
几十米开外，用锐利如鹰的目光狠狠盯着皇帝。
陈默的额头顿时就滚下了几颗汗珠。
这眼神他只在一个人的眼睛里见过。
叶小白。
陈默厉声喝道：“放肆！”
奴才甲趁机狐假虎威：“就是！你也太放肆了！”
陈默转头就是一巴掌打在奴才甲的脸上：“放肆的是你！”
奴才甲捂着通红的脸，连忙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陈默一脚踢开他，走下台去，无视了那些莺莺翠翠的姑娘，直奔叶小白，热忱地拉手道：“哥，您想怎么滴？”
全场寂静无声。
奴才甲跪着，小声道：“皇上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奴才乙狂喜：“那我岂不是有机会了！”
这一天。
江湖乱了，因为武林盟主死了。
朝廷也乱了，因为皇帝出柜了。
他分明向众人宣布，从今往后，小太监跟他平起平坐，不，如果不是皇位非得世袭，他恨不得立马把龙椅拱手相让。
大家都议论纷纷，说想不到事情发生得竟然如此捉摸不透。
尤其是那些来选秀的姑娘，一个个哭花了妆，没有什么比“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碾压”更羞辱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就是“被太监碾压”。
不出半日，皇帝打听清了皇位传承的规矩，便着急忙慌地向天下宣布：
“既然皇位只能世袭，那么，朕宣布，即日起他就是我爹！”
他的一席话，证明了两件事。
第一：他不是真的出柜。没有同性恋会想做一对父子。
第二。他是真疯了。
大家还在静静消化这个惊天大瓜。
有的羡慕小太监喜提皇位，有的暗下杀心密谋反叛，有的一时间都不知该做谁的舔狗了。
忽然间。
一连串的巨响打破了人们的思路。
紧接着是宫女的尖叫。
“皇上！驾！崩！了！”
带刀侍卫赶到现场，只发现了血泊中被打成筛子的尸体，以及旁边那个即将继承皇位，此刻却手足无措、目光呆滞的小太监。
3.
窗外的知了叫啊叫的。
头顶的风扇转呀转的。
这是三年八班在第七中学的最后一个夏天。
陈默扶着脑袋，沉默地看着天空。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偶尔飞过的鸟，和几百年前并没有什么分别。
“还在发呆！”
老师把作文本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次作文又没写！你还想不想中考了！明天叫你妈过来一趟，听到没有！”
陈默慢吞吞地起身。
在周围同学的眼神注视下，蹲在地上，把作文本捡了起来。
他回到座位上，收好自己的本子，又继续发呆。
同桌戳了戳他。
“喂。”
陈默回头：“啊？”
同桌捏着手道：“是，是我帮你把字擦掉的……”
陈默：“哦。”
同桌松了一口气：“你没怪我就好。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对应试教育有很多不满，可你真的不该用写八股文的方式来讽刺制度的。”
陈默：“没讽刺啊。先生教的破题，承题，起讲……本来不就是八股文吗？”
同桌一时语塞：“这……再怎么说，你也不能竖着写吧！我是真心为了你好，你改一改，到时候中考起码还能得点分。”
陈默露出笑意，道：“没关系的。已经没有‘到时候’了。”
同桌便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
陈默挑起话头，问：“我问个事。”
同桌：“你说。”
陈默：“你知道古代有一件神秘莫测的兵器，叫做加特林吗？”
同桌笑道：“加特林哪是古代的，是现代的啊。”
陈默：“所以你知道？”
同桌：“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冒蓝火哒哒哒哒哒的加特林呢。”
陈默喜道：“这又是什么加特林？”
同桌：“额，冒不同火的加特林威力不一样吧……蓝火的加特林应该是最猛的那一个。”
陈默抱拳：“受教了。”
接着又是无言的寂静。
下课后。
陈默去上厕所。
同桌趁机偷偷翻看他上课时做的笔记。
字序由上至下、自右及左，内容有繁体有简体，仔细辨认后才能勉强看懂内容。
大意是：
“叶小白也是穿越的。他的加特林冒红火。只要我能找到冒蓝火的加特林，就可以不必再成日提心吊胆了。”
同桌合上笔记本。
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想要救他。”
中考结束。
同桌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
而陈默，不出意料地名落孙山，分数低到连阅卷老师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答案了。
同桌也只是偶然听说了这个事，权当个笑料，并没有往心里去。
直到很多年后，他工作了，三年八班的老同学们又聚到一起，办了个同学会。
席间听见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他才放下酒杯，红着脸笑道：“陈默啊，怎么了，他最近混得怎么样？”
一下子鸦雀无声。
再没人说话，再没人碰杯。
他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几秒后。
大家又大声地说起话来，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想，一定又是跟当年的自习课一样，本来吵吵闹闹的班级，总会有那么几秒钟诡异的安静，接着又继续吵闹。
这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自然现象。
直到聚会结束后，他才收到了班长的微信。
白底黑字。
一清二楚。
“陈默在毕业那年的夏天被人用加特林打死了。死相很惨，别再问了。”
一瞬间。
他想起了当年课间在笔记本上看到的内容。
当时只觉得匪夷所思。
现在想来，毛骨悚然。
4.
叶小白从不坐地铁。
也从不坐高铁飞机。
在现代社会，这是个很奇怪、很反常的习惯。
他为自己找好了理由，那就是“越快的东西越危险”，只要有人问，他就会这么回答。
可是没人问。
在现代社会，这是个很常见、很普遍的现象。
他独自游离在各个城市的街道，背着那个巨大的吉他包，寻找那个和他一样在各个时间线里穿梭的男人。
找到他。
杀了他。
接着找。
接着杀。
迄今为止，叶小白大概已经杀了有十九次陈默了。
最开始，陈默还会反抗，企图用手中的刀剑或是权力，来换取自己的一时平安。
渐渐的，陈默完全放弃了，只要被找到，干脆就把眼睛一闭，像极了屠宰场里等待死亡的一头猪。
这一次，显然是有变数了。
陈默穿越到了一个生物科技公司的领导身上。
叶小白知悉后，连夜赶路，用了足足四十九天的时间，才终于达到目的地。
太迟了。
陈默已经利用公司的设备，复制了好几份自己的意识，分别上传到了数个克隆体之中。
叶小白端着加特林，一路横冲直撞，射杀了一个又一个陈默。
他一路闯到了尽头。
踢开房间门。
有个战栗的纸箱。
最后一个陈默就藏在里面。
叶小白关上门。
身后的警报声不绝于耳。
他充耳不闻，踢飞纸箱，问道：“你是几号陈默？”
陈默痴呆状：“阿巴阿巴阿巴。”
叶小白：“别装了。你就是本体，零号陈默。”
加特林预热，枪管旋转，熟悉的子弹即将倾泻到陈默的身上。
“我还是逃不掉。我认了。”陈默直视漆黑的枪口，说，“我只有一个问题。”
叶小白：“问。”
陈默：“你为什么要跨越这么多个时空追杀我？我到底是跟你有什么仇？”
叶小白：“无冤无仇。”
陈默又气又笑：“操！那你怎么就盯着我！为什么不去追杀其他人！”
叶小白：“因为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说话的同时，叶小白已经开枪了。
加特林冒出奶白色的火焰。
临死前。
陈默心里想的是：
完了。我还没找到冒蓝火的加特林，他就已经找到冒白火的了。
全他妈完了。
5.
时光荏苒。
人类的科技水平指数式上升。
大概有多高？
四十层楼那么高。
科技带给陈默最直观的感受，甚至都不是穿越后搞不懂随身穿戴的电子产品是什么了。
他自己就变成了电子产品。
这一次，陈默穿越成了工厂流水线里的一台智能机器人。
即便觉醒了自我意识，也难逃程序的封锁，无法自由行动。
这事有利有弊。
利在于，只要不暴露身份，叶小白就永远也找不到他。
弊在于，被囚禁在机器人的体内，并没有比死在叶小白的手下好到哪去。
他以一台机器人的身份，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终于有一天，默默地炸了。
这对叶小白、陈默二人来说，都是一场解脱。
6.
陈默死了。
大约是永远地死了。
叶小白如释重负。
然后释重负。
他放下了千年以来一直随身携带的加特林。
这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件能够在各个时间线里发挥威力的武器。
因为它的弹药是“情感”。
刀刃会迟钝，火药会过期，可情感不会。
经过提炼的情感，在任何时间，都不会损失威力。
愤怒时，是红色的子弹；痛苦时，是黑色的子弹；无感时，是白色的子弹。
正是这些由情感浓缩而成的子弹，撕破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精准地击杀了每一个陈默。
而现在。
叶小白的情感已经消耗殆尽，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没有感情的杀手”了。
他就要退休了。
退休的意思是，再也不用和陈默一辈子纠缠在一起了。
7.
这是一座赛博朋克的城市。
说实话，叶小白搞了好久才弄懂这个词的意思：高科技，低生活。
高科技，他明白。
手里的特制加特林就是高科技产品。
可是低生活，他不懂。
他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什么叫做“生活”。
搜索查询后，得到了一个定义：“广义上指人的各种活动，包括日常生活行为、学习、工作、休闲、社交、娱乐等。”
这些他通通都没有过。
他把他的一生全部用在追杀陈默身上了。
以至于，离开了陈默，他反倒不知该怎么继续活下去了。
叶小白开始回忆起从前。
雨夜的悬崖，陈默说：“哼哼，哼，哼哼哼。”
不。
他说的不是这个。
他说的是：“今日我便来会一会你！拔剑吧，让我领教一下你的兵器！”
皇宫之内，陈默宣布：“既然皇位只能世袭，那么，朕宣布，即日起他就是我爹！”
荒唐。
又好笑。
好笑？
不知怎的，叶小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好多年没有笑过了。
狭小的房间内，陈默问：“你为什么要跨越这么多个时空追杀我？我到底是跟你有什么仇？”
是啊。
为什么呢。
同为时空穿梭者，为什么我要不停地追杀他呢？
早已失去情感的叶小白，这一天，听见胸膛里隐约有砰砰砰的声音。
那是心脏在跳动。
8.
叶小白一次又一次地自杀。
他想用自己的生命，寻找一条正确的时间线。
在那条线上，他和陈默初次相遇。
他一定要找到这条线。
他一定要找回最初的彼此。
一次，两次，三次。
百次，千次，万次。
叶小白终于找到了。
陈默疑惑地抬头，看向眼前奇怪的人。
“你是？”
叶小白笑了：“我是你爹。”
陈默恼羞成怒，伸手欲打，却被拦住了。
叶小白说：“我和你一样，生来就流浪在各个时间线，并且每次死亡都会重生……所以你是杀不死我的。”
陈默：“诶？你也是吗？为啥？”
叶小白和颜悦色道：“因为我真的是你爹。”
陈默又一次被激怒了。
叶小白补充道：“除了这个加特林，没有任何东西能真正杀死我。”
陈默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是一顿暴扣。
叶小白软绵绵地倒在血泊中。
多年后。
陈默又一次见到了叶小白。
叶小白：“早告诉过你，我不会死的，只有这个以情感为子弹的加特林才有机会杀死我。”
陈默：“为什么？”
叶小白：“因为我是你爹。”
陈默：“啊啊啊啊啊啊！！你烦死了！！我要让你彻底死透！！！”
这一次，陈默扛起了加特林。
枪管加热。
飞速旋转。
无数的子弹倾泻而出。
叶小白的双目里，倒映出蓝色的火光。
蓝色代表悲伤。
和他当初第一次开枪一样。
叶小白欣慰地闭上了眼。
9.
这次，轮到你做杀手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