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
春色满园,鸟虫齐鸣。
两名侍女一边为草木浇水,一边笑着打趣,讨论当今圣上怎么还不立后,身旁美人如云都不为所动,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青衣左右环顾:“小点声,传到圣上耳朵,咱俩都是要掉脑袋的。”
白衣昂起下巴:“瞧你那样。圣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到咱这小花园来。哎,有只好漂亮的蝴蝶!”
白衣眼睛都直了,放下手里的水壶,去追赶那只钴蓝色的蝴蝶。
青衣无奈地摇摇头,捡起壶,接着浇水。
不到三秒的功夫。
白衣就倒退着返回原处。
青衣笑:“这么快?你呀,别的不行,抓蝴蝶倒是一把好手。”
白衣什么话都没说。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青衣感到气氛不对,回过头去,吓得差点叫出来,赶忙也跪下磕头。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元始皇。
元始皇身穿金色袍服,云间游龙的刺绣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金袍里挣脱出来生吞了她们姐妹二人似的。
白衣一个劲地磕头,额头鲜血染红青砖:“奴婢不该口出妄语,奴婢知错了,求圣上饶奴婢一命吧。”
元始皇慈眉善目,躬身将白衣扶起,又为她拭去额头上的鲜血与浮土:“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你那么怕我做什么。”
青衣松了一口气:“圣上,让我来吧,别让污血脏了您的手。”
元始皇并不理会。
他双手抚着白衣的脸蛋,看向这满园红绿,夸奖道:“你这小脸,倒是嫩得像刚出水的鲜花。”
白衣面红耳赤,神态娇羞,四肢都没力气了。
青衣眼含羡慕。
白衣忍不住蹙眉:“圣上,你弄疼我了……”
青衣:“你真是不知好歹!圣上这是疼爱你,你怎敢这样说话!”
说到一半,青衣怔住了。
她看到鲜艳的血从元始皇的手中流出,又顺着白衣的面庞流下去,流成了数道红河。
白衣眼球暴涨,全是血丝,几乎要崩出眼眶。
她的头颅被元始皇用双手抓起,整个人也跟着升起,双脚腾空,用尽全力挣扎反抗也无济于事。
青衣吓得捂住嘴。
“放心好了,传到我的耳朵,你也不会掉脑袋。”
元始皇眼中的笑意消失不见,渐渐转为阴恻狠毒。
下一秒。
白衣的头颅当场炸裂,鲜血与脑浆溅了青衣一脸。
仅剩的下半身直直地摔倒在地,脖子的断处流出滚滚热血,很快便将白衣染成红衣。
青衣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元始皇揉碎手里的骨块与血肉,拍了拍手,冲青衣慈爱地笑:“没骗你吧。不会掉脑袋的。”
烈日高照。
程默一路向北,独自流浪。
离开驻地的第一天,他满腔热血,誓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闯荡出名头,可手中木剑就像是玩具,没有任何杀伤力,连只蝎子都砍不动。
当天夜里,他就饿得头昏眼花,喉咙像着火一般干燥。
白天的高温使他分泌了过多的汗液,再不补充水分,他连第一个晚上都撑不过去。
程默嘴唇发白。
不想死,就只能做出牺牲。
他将裤腿处的粗布撕下,把憋了一整天的尿液,尿进布团中,接着仰起头,拧毛巾似的拧出腥臊的尿液,一滴滴全部灌进嘴里。
程默紧锁眉头,硬是把尿喝完了。
胃里翻江倒海。
他拼命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吐出来。
沙漠的夜冷得像是冬天,程默冷得瑟瑟发抖,他只好把自己埋在沙中,只露出嘴巴呼吸,以免流失体温。
他卧在沙中,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热闹的宴会、香喷喷的美食、不停闪光的相机、前仆后继向自己涌来的美女……
他从来不曾多看几眼。
如今却落得此般境地,为了活下去,甚至不得不喝起自己的尿。
程默忍不住落泪。
他从沙中伸出机械手,为自己擦去泪水,擦完又懊悔起来:“眼泪也是水啊。”
他缓缓睁开眼。
看着漫天璀璨星空。
不觉间出了神。
“这要是个梦就好了。一觉醒来,我又变回那个叱咤风云的程默,走到哪都受人敬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第二天。
程默在黎明时分醒来。
他仍躺在沙漠中。
程默离开沙床,在晨曦中,缓缓舒展昨夜冻得僵硬的身体。
他看着自己只有机械骨架的C级右臂。
惨若凌迟。
“幸好这一切都不是梦。”
程默咬牙道。
“如果这是梦,我该怎么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呢。在地球上,我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在这里,我一样可以。”
程默决意变强。
银手的剑术那么高强,那我就从练剑开始。
将枯死的杨树当成假想敌,一剑劈在喉咙,又一剑刺向心脏。
他的招式生涩,不像银手那般华丽。
但招招都直刺要害。
太阳升起后,他将沾满腥臊味的的布条戴在头上,当作头巾,以此遮蔽阳光。
程默往北又走了一天。
饥肠辘辘的他,终于在傍晚时分,看到了活物。
那是一头游荡的鬣狗。
不。
那不是鬣狗。
分明是会行走的食物。
空荡荡的胃在此刻夺取了大脑的控制权,指挥着程默抽出木剑,不要命地上前厮杀。
他将鬣狗当成枯死的杨树,一剑劈在喉咙,又一剑刺向心脏。
全部落空。
鬣狗可不会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它灵敏地躲避攻击,找准机会,反扑程默。
慌乱中,程默丢了剑。
失去武器的他,只能用双拳作战。
左手掌由生物电提供能源,而他本人油尽灯枯,发挥不出半点力气。
倒是那C级的右臂,凭借着内置的电源,在此时大显神威,竟和鬣狗打得有来有回。
一人一狗在沙地中贴身厮杀,从傍晚打到夕阳西沉。
最后,程默以屁股被掏伤为代价,艰难地取得了胜利。
他捡回木剑,一瘸一拐地走到鬣狗的尸体旁,割开皮肉,腥臭的气味一下子钻进鼻子。
“呕——”
程默干呕,吐了半天,也只吐出酸水。
他皱着眉头,趴在沙地上,吞食起带血的生肉。
从此以后。
程默渐渐习惯茹毛饮血的生活。
饿了吃生肉,渴了喝鲜血,白天用毛皮遮阳,晚上把沙漠当床。
他变得越来越坚毅。
不会再呕吐,也不会再流泪。
程默起早贪黑地练剑,在他的想象中,剑法应当进步飞速才对。
可现实不尽如人意。
半个月过去,时间仿佛只作用在了他的外表上:蓬起的乱发变得油光发亮,干净的脸被太阳晒得紫一块黑一块,胡子拉碴、衣服破烂……但剑法却依旧在原地踏步。
每次觉得自己有所进步,兴致勃勃地去挑战食尸鬼,都会被打得满身是伤,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不仅银手曾经展示过的拔刀斩、顺劈斩没练成,就连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肌肉记忆都没有唤醒。
也许银手他们说得对。
一个人若是没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无法靠后天习得任何战斗技巧,出生时没有的,往后也不会有。
或许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
但程默是什么人?
他是即使回溯时间无数次,也要在满是浓烟的火场中找到唯一一条生路的人。
不到穷途末路,他不会选择放弃。
程默仍坚持练习,对着朝阳挥剑,向着星辰劈砍。
日日如此。
夜夜如此。
某天清晨。
程默起床撒尿。
口干舌燥,饥肠辘辘。
他熟练地喝起自己的尿,又拿起昨天找到的蜥蜴蛋,往右臂上一磕,打开蛋壳,紧闭着眼,将其囫囵吞入口中。
程默睁开眼,有些惊喜:“吃惯了以后,居然也没那么恶心了。”
他得意地笑,钦佩自己惊人的野外生存能力。
天还未亮。
背后忽然有人问:“是你吗?”
程默一听见这个声音,心里顿时慌乱起来,手一抖,另一枚蜥蜴蛋摔落在地。
他缩着脑袋,快步逃离,头也不回地说:“不是我。你认错了。”
银手三两步就追上了程默。
程默不敢直视。
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
银手问:“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乱,衣服也这么破……还没找到容身的团队吗?”
程默不敢说话。
他怕一开口,银手就会发现自己嘴里的尿骚味,他只能拼命地咽口水,连着吞了几次后,嘴巴里连口水也分泌不出来了。
程默有气无力地辩解:“你认错人了。”
银手沉默片刻,说:“不好意思,我总是这样,把一个人错认成另一个人。我以前有个朋友,长得和你很像,他曾经救过我一命,所以我始终无法忘记他。”
程默:“我得走了。”
银手:“等等!……如果你看到我的那位朋友,请你帮我向他转告一声:银手过得很好,不必担心。”
说完。
银手默默离去。
程默松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现在灰头土脸,与从前的样貌完全不一样,要不然就要被认出来了。
许久后,他才敢抬起头,看向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银手背后那柄从不离身的剑不见了。
身上也添了许多新的创伤。
程默轻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撒谎?你过得明明很不好。”
银手走后。
他默默地蹲下身,从沙地里捡起那枚还没吃的蜥蜴蛋,手一摸,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拨开沙尘。
他看见一瓶密封的水,三盒午餐肉。
“原来……你已经认出我了。”
霎时间。
天地一片寂静。
五千米的高空之上,空气稀薄,水滴凝结成云雾,不时有阵风吹过,将云雾吹散又聚拢。
依稀可见一座金色宝殿伫立在云间。
殿堂中央,身着华服的男人紧锁眉头,来回踱步。
乌纱帽低头奏报:“天帝,太阳百日不曾落下,天地不分昼夜,这可是自古以来都从未有过的天灾啊。”
天帝:“要你说?我不知道?”
乌纱帽:“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天帝。”
天帝一把将雕龙刻凤的桌子推翻,玉瓶碎的满地都是:“少废话,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嘛!还有,你说话注意点!别再叫我天帝了!”
又补充:“至少今天不行!”
乌纱帽低头:“是,天帝……那微臣先行告退。”
“听不懂人话是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死远点去。”
乌纱帽点头,倒退着离开大殿,躬身拨开脚下的云雾,露出五千米之下的苍茫大地,随即纵身一跃,直直地摔落下去,变成一滩血泥。
天帝:“这会儿又听懂人话了,死得倒是挺远。”
“谁死得远?”
虚空中踏出一只金丝步云靴,紧接着元始皇的身体凭空出现。
天帝的语气一下变得卑微:“没,没什么,只是下人犯错,我惩罚他罢了。”
元始皇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问:“请我来,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天帝:“是M1955的事。”
元始皇:“哦?他怎么了?”
天帝:“他在研究上古邪法,试图从虚空中获得无穷无尽的能源,因此引得整个宇宙动荡不安,我这边的太阳已经半年没有落下了。再这样下去,您的皇城迟早也要受到波及……”
元始皇不动声色地问:“那你想怎么办?”
天帝:“给他点教训,让一切恢复如初就好了。”
元始皇和蔼地笑,拍了拍天帝的脑袋:“你呀,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借此机会除掉他嘛?好一个阴险狡诈,我喜欢。”
天帝跟着笑。
元始皇:“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随意往空中一抓,仿佛把手伸进隐形幕布,下一秒,就从中揪出了一个人。
错愕中的M1955看了一眼天帝,就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立马解释道:“圣上,我研究的是可控核聚变,并非邪法!一旦成功,就有无穷无尽的能源,万世不竭……”
元始皇:“你跟了我多少年?”
M1955:“五百多年。”
元始皇:“五百年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啊。为了避免其他人也像你一样,浪费宇宙资源研究这些……你就身先士卒,做个表率吧。”
M1955还想再多说什么。
元始皇摆摆手:“抹除记忆,流放到监狱。”
M1955的脸上顿时露出恐惧的神色,连声道:“我是为了所有人好啊!我不该进监狱的啊!”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化作空气,消融在大殿之中,连根毫毛都没留下。
天帝笑:“圣上英明。”
元始皇转过头,又慈祥地问:“那你呢,你跟了我多少年?”
天帝意识到大事不妙,双膝跪地,磕头求饶。
元始皇:“他研究邪法,是想以武篡位。你住天宫,自称天帝,是不是也想篡位?”
天帝的脸一下变得惨白:“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反心啊!”
元始皇摆摆手:“你也抹除记忆,去陪他吧。”
天帝瞬间消融在空气里。
随即,大殿崩塌,云层湮没,整个世界在十秒不到的时间化为一片虚无。
夜晚。
程默像往常那样练剑。
隐约听到远处有食尸鬼的嚎叫。
他忽然来了兴致,决定向鬼老师讨教一番,检验近些日子的修炼成果。
循声走近。
翻越沙丘,程默看见,那头食尸鬼正被几人围攻,它的双腿被打断,只能在沙地上扭曲地爬行,因此发出哀嚎。
“鬼老师撑住!让我来做个随堂考试!”
程默眼疾手快,火速滑下沙丘,加入围攻的队伍,二话不说拔剑就砍,把食尸鬼砍得皮开肉绽。
食尸鬼抽搐,倒地不起。
程默心满意足:这次应该能给到及格了吧。
在场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半天:“这人谁啊?”
“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罢了。”程默说完,怕被怀疑,又临时编了个假名:“我叫S1234。”
“……这叫什么做好事不留名啊?”
程默岔开话题道:“咳。你们是一个团队吗?”
“不然呢?哦,我看出来了,你小子是想加入我们团队吧,抱歉,这会满员了,有人牺牲了才会空出位置。”
程默数了数:“六个人就满了?”
“你刚出来混是吧,一个团队最多六个人的规矩都不知道?”
程默:“多一个人会怎样?”
“规矩就是规矩。少废话,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加入的,死了这条心吧!”
程默:“等下,我还有个问题:你们的阵容搭配太奇怪了吧,怎么全是战士?”
“你才奇怪吧。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就必须全员战士啊。”
程默:“医生都没有,队员受伤怎么办?”
“勤换义体。”
程默:“那队员要是受的重伤呢?”
“还能怎么办,勤换队员呗。”
程默:……
六人小队向北方走去。
程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数天之前,银手也是往北方走的。
奇怪的地方在于:如果银手刚从绿洲里收集完物资,应当是回南方的驻地才对。
又怎么会继续一路向北?
程默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他离开驻地……是特意来为我送物资的。”
程默心想,如今自己的剑法小有成就,已经能斩杀食尸鬼了,也许是时候回驻地看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用热沙清理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
动身前往南方。
披星戴月,昼夜兼程。
先前花了一个月才走出的距离,这次只用三天就走完了。
程默的视力并不好,远远看见了那片环绕驻地的青翠杨树林,看见了那座拔地而起的山坡,唯独看不清人。
他一步步走近。
心里随之生出许多疑问。
“华佗有没有替银手治好身上的伤?副队长还在刻意地模仿队长吗?大嘴是不是至今也没学会放盐?”
“还有……你们找到代替我的人了吗?”
程默装作不在乎,自言自语:“反正失去我,是你们的损失,你们就后悔去吧。”
程默走近驻地。
一反常态的安静。
走着走着,他察觉到不对劲:这里和当初离开时有些不一样。
具体是哪变了,又说不清楚。
驻地空无一人。
入眼的画面里,满地狼藉,像是被轰炸过一般,残留着硝化物的气味。
到处都沾满了荧光绿的诡异粘液。
往前走了两步,他看到当初用命换来的S级机械手臂,居然就像垃圾似的丢在驻地的角落深处里,甚至已经积灰。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人都去哪了?
他在驻地缓缓巡视。
很快在另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堆荧光绿的白骨,还有几块腐蚀严重的机械部件。
程默忽然感到毛骨悚然。
死的是大嘴。
只有机械改造程度最小的他,身体里才有那么多的骨头。
其他人又去哪了?
这时,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在哪:驻地四周的杨树早已枯萎,让它们看起来青翠的,正是这些荧光绿的粘液。
程默用手捻起白骨上的粘液,在眼前细细观察,只见这粘液竟似菌丝繁衍般膨胀起来,接触空气后很快变成橘红色。
机械手指与粘液接触的部分开始冒烟,硝化物的气味随之钻进鼻子。
“这是什么鬼东西?!”
程默赶紧将这发烫的粘液甩开,掉到地上的部分瞬间爆炸,剩余部分则在他的指尖爆开,冲击力之大,直接将他炸倒在地,耳鸣不止,趴在地上半天喘不过气。
这一声巨响过后。
大地开始震颤。
“地震了吗?”
程默四处寻找能够躲避的地方,却看见驻地的正中央,大地像怀孕一般逐渐隆起。
接着。
在他的目瞪口呆中,大地分娩了。
一头浑身裹满荧光绿粘液的食尸鬼从地底爬出,它的体型并不大,但压迫感十足,当它的视线锁定上程默的那一刻,程默感到冷汗正在背后狂流。
如果一点点粘液都能造成如此强烈的爆炸……那它本身岂不是就是一颗会移动的炸弹?
程默浑身僵硬,在沉默的对视中,缓缓抽出自己的木剑。
他想起擎天柱曾经说过,不要去南方寻找绿洲,因为那里有特异化食尸鬼,又想起偶遇的那天清晨,银手孤身一人往北方走去……
也许银手并不是特意来给自己送物资的。
他只是在逃命。
因为驻地有一头从南方侵袭而来的特异化食尸鬼,眼见同伴白白牺牲,毫无抵抗能力的众人只好仓皇向北逃窜,连S级的机械义体都没来得及带走。
一切都说得通了。
程默还未出剑。
食尸鬼已经先出招了。
它四肢抓地,张开口,从嗓子眼里喷出一股又一股胃酸,仿佛机关枪扫射,将程默的四周全方位覆盖。
程默插翅难逃。
他本能地用右手挡在自己的面前,紧接着,耳边传来滋滋声,原本就镂空的手臂很快被腐蚀,剧烈的痛觉顺着暴露在空气中的线路传递进大脑。
程默疼得撕心裂肺。
他忍着剧痛,手握木剑,发起反攻。
脚尖点地,避开满地的易爆粘液陷阱,向着食尸鬼疾驰而去。
这一剑极快,直指头颅。
然而食尸鬼更快,灵巧地侧开身子,朝一旁躲去,同时还在原地留下了一滩粘液。
程默刺了个空。
眼见脚下的粘液开始发热变红,他不得不仓皇躲开。
食尸鬼没有给他任何活命的机会,四肢抓地,好似一挺重机枪,从口中喷出滚滚酸液。
程默被压制得无法喘气,只能不停地奔逃,身后传来阵阵粘液爆炸声。
停下来就是死:酸液机关枪会无死角地覆盖他的所有去路。
走错一步也是死:只要踩到地上的易爆粘液,他就会被炸断双腿。
想要活命,只能像银手那样不顾一切地逃跑。
程默逃得满头大汗,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劝自己:“不要再去想那条S级的手臂了,死人要它没有用。”
他跑到驻地外围,往回看确认食尸鬼没有追上来。
食尸鬼没再穷追不舍。
赶走入侵者后,它用前爪在原地挖掘出一个坑洞,也许是打算接着沉睡。
程默远远地看着。
看到了一样无比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柄断剑。
一柄从中折断的、银白色的剑。
此时此刻,赤手空拳的银手,正在一处绿洲中探索。
失去武器后,他的战斗力损失大半,单独的食尸鬼还能应付得来,面对成群的食尸鬼,他就只有逃命的份。
从前的银手,一把剑砍穿整个绿洲。
现在的他,不得不低下头,在黑暗中踮起脚,屏着呼吸往深处走。
程默看着断剑,一瞬间,心中像是触电。
他们逃得那么匆忙,肯定没带够物资,即便如此,银手还是把本就不多的食物与水分给了程默。
程默又想起银手第一次看向自己时,眼中流露出的光。
银手早就知道驻地是得天独厚的宝地,不管是其他流浪者还是怪物,肯定都垂涎于此,除去华佗和大嘴,他的团队其实不剩下多少战斗力。
所以他才迫切地需要一个高手。
只有像他口中那种以一敌百的高手,才能守得住驻地,才能护得住团队。
程默想象着,银手找到自己的时候,心里该有多高兴。
程默想象着,银手发现自己的真实实力后,心里又会有多难过。
程默浑身颤抖。
他不打算再逃了。
还有什么比杀掉眼前这头食尸鬼,更能让人刮目相看的?
他提着剑。
再度杀回战场。
剑尖在沙地上留下一道直线。
“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不怕你!”
此时,食尸鬼半钻入地底,正要接着沉睡,被程默的吼声惊醒后,行动不便的它立马张开嘴,往疾驰的程默身上射出酸液子弹。
程默本可以向两侧闪避的。
但他知道,若是躲开,自己的速度就会降下来。
他闪躲的时间,食尸鬼就能从土中钻出。
到时候,动作灵巧的食尸鬼不会给他任何贴身肉搏的机会,他又会落回无法反击、只能被动逃跑的境地。
于是,程默不管不顾,压抑着躲避的本能,任由酸液吐在自己身上,纵使皮肤被腐蚀、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他也咬紧牙关,拼了命地拉近距离。
十米。
五米。
三米。
越来越近。
程默浑身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眼中的火焰反而更加旺盛。
论火力,特异化食尸鬼的酸液机关枪堪称无敌,打击面极大,全方位无死角;论速度,它的身形小而灵动,在满地的易爆陷阱中闪转腾挪,没有人能追得上。
阵地战与游击战都堪称无解。
但程默已在无意中,破解了这道难题。
此时的食尸鬼,半身陷在地底,一时半会难以挣脱。
它无法发挥出速度的优势。
只剩下火力优势。
酸液机关枪的威力的确很恐怖,但相应的,食尸发鬼在动攻击时也会暴露出唯一的缺陷:它必须四肢抓地,才能抵抗后坐力。
像一挺无法移动的重火力机枪。
按照常理来说,如此猛烈的攻势,足够让任何敌人落荒而逃。
但程默竟然以拼命的架势扑了过来。
“死吧!”
食尸鬼好想逃。
但是逃不掉。
它只能孤注一掷地继续喷射酸液。
食尸鬼若是有智慧,此时一定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命,顶着酸液的腐蚀也要冲过来搏命?他不怕死吗?
程默纵身一跃。
食尸鬼抬起头,它的眼中,顿时只剩下程默遮天蔽日的影子。
“顺劈斩!”
一剑落下。
食尸鬼傻了。
程默也傻了。
“我他妈剑呢?怎么就剩个把了?”
本就饱经风霜的木剑,已在刚刚的腐蚀酸液中消融殆尽,此时孤零零的剑柄上,正冒着白烟。
食尸鬼抓住机会,破土而出,一口咬破程默的喉咙。
鲜血从动脉中喷溅而出。
程默觉得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全身的力气都从脖子上的小洞里溜走了。
他浑身瘫软,缓缓倒在血泊中。
意识尚未涣散之时,食尸鬼就已经趴在程默的身上啃食血肉了。
程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生吞活剥。
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只觉得不甘心。
这一个月来,起早贪黑地练剑,最后竟成了一场笑话。
说好要让他们刮目相看,怎么在这个地方就倒下了。
程默的大脑逐渐空白。
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食尸鬼脚边的那柄银白色断剑。
我早该想到的。
银手的剑都被腐蚀折断,区区木剑又怎么可能所向披靡呢。
可是。
银手还活着。
我怎么能像条野狗一样轻易地死掉。
我得活下来,我得告诉他,你没看错人,我就是那个以一敌百的高手。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如果死亡已成定局,至少……至少还有一招可以逆转!
程默闭上眼。
血液从沙中倒流回血管。
力量重新回到身体里。
他抓着剑柄腾空而起。
程默睁开眼。
回溯能力发动,时间回到五秒之前,他高高在上的影子遮住正午阳光。
“五秒就够了!”
程默在空中丢掉手里的木柄,落地一个滚翻,滚到食尸鬼的身后。
食尸鬼转过头,面目狰狞地张开嘴。
然而,它的身体没有跟着一起转过来。
嘴里的酸液还没来得及喷出,头颅就已经和脖子分家了。
脖子喷血。
脑袋坠地。
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无头的身体摔倒在地。
程默大口地喘气。
浑身被腐蚀的伤痛,此刻也难以压抑他心中的兴奋。
他的手中,是一柄银白色的断剑。
刚刚落地的一瞬间,程默就已顺势捡起食尸鬼脚边的这把断剑,他有着丰富的打滚经验,所以在这段落地翻滚的过程中,他几乎是瞬间就在天旋地转中找好了角度,一剑砍断食尸鬼的头颅。
程默低头看剑。
“真可惜,银手。你没亲眼看到这一幕。”
绿洲中的银手,此刻正犹豫不决,该不该继续往下深入。
忽然。
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奇怪。我总觉得下面有无数头沉睡的食尸鬼,我一下去就会被它们扑杀……算了,没有武器还是不冒险了吧。”
银手站在环道边缘,没有继续深入,而是选择原路返回。
皇宫内。
元始皇蒙着眼,踩在白玉铺就的地砖,绕过数根缠绕金龙的大柱,循着百灵鸟般的笑声去找美人。
“美人儿,你在哪?”
一脚踩空。
跌进了酒池中。
湿漉漉的美人揭开元始皇的眼罩,微微一笑,堪称倾国倾城。
元始皇低头喝了一口池中美酒,捏起美人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了过去。
美人喉咙上下一动。
元始皇大笑:“这酒如何?”
美人娇羞,含笑不语。
元始皇看着美人水下若隐若现的曲线,脸上露出笑意,伸手褪去她的贴身衣物。
美人赤条条地站在水中。
闭着眼。
眉毛轻颤。
许久后,也没等来下一步动作。
她好奇地睁开眼。
元始皇站在酒池中,笑容忽然变得阴沉。
“我的记忆为什么有两段重复的内容?”
美人吓呆了,不敢说话。
元始皇怒火朝天,额头青筋暴起,一掌将身旁的白玉砖拍碎,就连大殿也随之一震。
“多出来的五秒钟,是从哪里来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