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出逃
程默不再困顿。
不再迷茫。
“如果申崇市是我想象出来的城市，那你同样也是我幻想出来的人：我需要你，你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正如我需要这把剑，不是么。”
程默手中的断剑，凭空生出已经断掉的部分，重新变回原本的长剑模样。
他将剑收入背后的电磁吸附刀鞘。
眼神坚定地望向叶小白。
“在这个元宇宙之外，如果还有一片真实的沙漠，恐怕真正的你，此刻就在沙漠里吧。”
叶小白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要告诉他实话吗？
其实我是真人，在沙漠中你受了重伤，我为了救你，把你带回到元宇宙，又为了获取你的秘密，才假意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
叶小白转念一想。
不。
依程默的性格，这么多天过去，他都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只敢在“梦”里抱我，如果让他知道我是真人，卧底任务恐怕不会有什么进展。
她意识到。
自己作为“他幻想出来的叶小白”，说不定会更有机会。
于是她点点头。
“是。我就是你幻想出来的叶小白。”
程默走到诊室的门前。
他轻轻拉开门，剧烈的强风从门外灌进来，将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叶小白的黑发在空中乱舞。
走廊里的鼓风机怎么正对着门吹？
她眯起眼，向门口看去。
外边哪里有什么鼓风机。
连走廊都没有。
门框那头，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耀眼的太阳悬在云层之上，九天之上冷冽的风就这样猛烈地吹了进来。
这是一扇通向云端的门。
叶小白：“看来你已经会‘呼吸’了。”
程默回头。
他抓住叶小白的手，猛地向门外跑去，奋力一跃，从小小的诊室，跃入城市的万米高空。
无穷无尽的云海之上。
两个渺小的影子凭空出现。
叶小白极速下落，感受着令人心跳加速的失重感，肾上腺素在此刻疯狂分泌。
但她并不慌张。
反倒是肆意大笑。
狂风呼啸着灌进她的嘴里也不在意。
山川湖泊从微缩影像，逐渐放大成为清晰画面，她看见江河百转千回，看见旷野上良田万亩，看见申崇市春意盎然。
她离地面越来越近。
按照这样的速度下降，三秒之后，她就会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将水泥路面砸出一个深坑。
她看向程默。
他脸上的迷惘早已一扫而空。
他又变回了那个铁一般的程默。
离地面还剩十米时，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二人生生拉回了天空，吃着棉花糖的小姑娘感受到头顶的气流，抬起头，说：“妈妈！是那个奇怪的叔叔！他会飞哇！”
妈妈顺着指向看去。
程默背后生出一双洁白无暇的羽翼，轻巧地扑打着，与叶小白一同扶摇而上九万里。
他们在云端飞翔，与太阳肩并肩；
他们在深海遨游，和金枪鱼比试速度；
他们在南极漫步，看企鹅摇摇晃晃地向自己走来。
叶小白的口中不断呵出热气。
程默说：“稍等。”
时间以千百倍的速度流逝，极昼几乎在眨眼之间变为极夜。
夜幕降临。
迷幻的极光出现在南极上空，一道道震撼人心的光芒横亘于夜空，从天穹的一端穿向另一端，仿佛是荧绿与蓝白色的柔软丝绸遮住银河，又像是水彩打翻为宇宙染上缤纷色彩。
万千颗璀璨明星，此刻也沦为背景。
早年间，元始皇还没有发明流放的刑罚，那时，叶小白奉命暗杀过许多人，她去到过千百个元宇宙里，见过天宫、见过金字塔……她见过无数人自封为王，住在千篇一律的宫殿里，但她从未看过这种波澜壮阔的景色。
叶小白怦然心动。
程默用温暖的双手为她捂住冻红的脸蛋，笑着说：“我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她失神片刻。
本想故作冰冷地解释：我不是笑，只是脸冻僵了，做不出表情。
转念一想。
程默认为我是他幻想出来的叶小白。
既然如此，动心的就是假叶小白，和我真叶小白又有什么关系？
倒不如借机演戏。
她直视程默的双眼，反问道：“你这么会讨我欢心，怎么面对真实的我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敢说？”
程默：“因为怕。”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我？”
“我不怕你。”
漫天的极光都呈现在程默的眼前。
他的眼里却只有叶小白。
他说。
“我怕的是你拒绝我。怕的是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南极的夜风，轻轻地吹过。
那一刻。
叶小白忽然说不出半个字。
如果，如果我真是你眼中那个失忆的流浪者叶小白，或许我们真的可以成为朋友。
可我……
我是个卧底啊。
我接近你，拯救你，都只是为了获取你的信任。
喉头发堵。
说不出话。
她默默低下头。
不敢再去看程默那双似火般真切的眼。
叶小白忽然耳鸣。
嗡嗡的声音一开始响若雷霆，掩盖住程默的自说自话，她什么都听不见，很快，耳鸣声消失不见。
接着，A249的声音接入进她的脑海，像是从天而降，四面八方都传来同一个问题。
“你在做什么？”
叶小白不动声色地坐在雪原，悄无声息地在脑海中回复道：“我在执行任务。”
程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还在自顾自地说“今夜真美”“你陪在我身边真好”。
A249：“执行任务？我丝毫看不出你的任务有什么进展。”
叶小白：“我已经得到了他的第一个秘密。”
A249：“可笑。圣上早就怀疑他施展能力不需要借助外力，用得着你在这里多说？”
叶小白：“所以，先前闯入他元宇宙的人……其实是你？”
A249：“是我。我得到了圣上的旨意，特意来辅助你。”
叶小白：“辅助？你差点逼疯了他！”
A249吹爆泡泡糖：“我也没想到他内心这么脆弱。他就像是夜里微弱的火光，风轻轻一吹就会熄灭，看得我都心疼。不过也挺好，至少证明他真是星火级别的威胁，不足为惧，圣上又多了一种办法对付他，除了岩浆囚禁，还可以让他精神崩溃。”
叶小白：“先别。他还有一个秘密没交代。这些年，圣上不是一直在追寻永生之道吗？现在或许是最接近的一次了，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挖出他的秘密。”
A249：“我知道。圣上让我来，就是提醒你，时间不多了哦。”
叶小白：“还有多久？”
A249：“以他元宇宙里的时间流速，我看看，噢，还有十天。你要加油哦，要是任务失败，你们俩谁的下场会更惨，我就不太清楚咯。”
叶小白：“怎么只有十天？！”
A249：“嘻嘻。谁让他加速了时间呢？”
叶小白忍不住开口：“这也算？！”
程默：？
他问：“什么也算？”
叶小白这才发现，刚刚情急之下，自己竟然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了。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要是让程默发现自己在隔空和人对话，而且还是在商量怎么对付他……这些天的付出就前功尽弃了。
该怎么圆谎呢？
“这也算……”
她急中生智，补救道：“……算是你对我的告白了吧？”
又怕程默多疑。
她直接勾住程默的脖子，用自己的双唇，不由分说地堵住他的嘴。
程默双眼圆睁，满是惊讶，试图推开叶小白。
很快，他又不再挣扎。
缓缓合上眼皮。
心甘情愿地坠入温柔陷阱。
极光与群星在他们的头顶闪耀。
而在叶小白的脑海中，A249的声音不适时宜地响起：“你知道的。圣上向来视任何威胁为眼中钉、肉中刺，容不下他太久的。加油喔。”
时间紧迫。
叶小白必须赌一把。
在理解元宇宙的原理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会想要成为统治一切的王，或是法力无边的神。
她要赌的是，程默也不会例外。
只要程默心中还存有私欲，就会一步步沉迷在权力与神力编织而成的网中，接着他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到时候就能以此为要挟，他只有交代重生相关的信息，才能留在元宇宙里称王称神，否则就要流放到荒无人烟的沙漠，做一辈子的凡庸之人。
拥有过三千世界的人，不可能甘愿屈居沙漠。
他一定会屈服。
只是……
这样的威胁，或许会让程默对自己心灰意冷。
叶小白暗暗说服自己。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傻了，从一开始，你和他就不是一路人。
不出叶小白的意料。
程默果然想要成为神。
他抹除掉元宇宙里的一切物质，申崇市、海洋、南极通通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变为一片混沌，像是沉入万米深的海底，又像是闯进太空的边缘地带，只剩无边的黑暗与窒息。
在叶小白的见证下。
他抬起手，说了三个字。
“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恒星。
“要有空气与海洋。”
于是便有了行星。
叶小白看在眼里，心中喜忧参半。
这只是个开头，接下来，他会创造世界，细细地创造一个只属于他的世界，他将是这新世界的神。
她赌对了。
只是……
她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浮在真空中的程默，太阳在他的身后熊熊燃烧，将他的侧影照得格外清晰。
程默恰巧回过头。
笑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世界？”
叶小白愣住：“我？”
“对啊。你喜欢什么样的世界？我来创造一个世界给你。”
叶小白：“你是说……你要把你的元宇宙……分享给我？”
“不可以吗？”
叶小白：“可以……可是，可是……”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啊。
我去过无数个元宇宙，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王，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人在意过我的存在。
怎么会有人愿意分享自己的元宇宙呢？
叶小白的四周都是才创造出来的空气。
可她却忘记了呼吸。
她呆呆地浮在真空中。
有些无所适从。
程默又一次问她：“你喜欢什么？”
语气自然得就像是，他把原本很私人的元宇宙分享给叶小白，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叶小白磕磕巴巴地说：“我喜欢……星星。”
程默笑：“请看！”
他手一挥，像在手心里藏了隐形的水彩，将它们洒向宇宙。
接着，空旷黑暗的太空中，亮起了蓝白色的、橘红色的、或大或小的星辰，每一颗都发着独一无二的光。
程默又问：“你还喜欢什么？”
叶小白不知所措：“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也对，毕竟你是我幻想出来的叶小白，你又怎么会知道真叶小白喜欢什么呢？”
程默的眼底，有一丝落寞转瞬即逝。
他抓住叶小白的手。
“那，我带你来看我喜欢的东西吧。”
星光黯淡下去，宇宙重归黑暗。
叶小白感到自己坐在什么柔软的地方，四周空旷，黑暗中传来程默的回声。
身后传来机械转动的声音。
放映机将光线投在荧幕上。
她看见一只披甲握棒的猴子，在散发着红光的沙漠里上蹿下跳。
程默低声介绍道：“这是我最爱看的电影，周星驰演的《大话西游》。”
电影的笑点很无厘头，叶小白并不能理解，但程默笑得很开心。
剧情里。
紫霞仙子把宝剑抵在至尊宝的脖子上。
程默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
电影里的至尊宝接着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
叶小白惊叹：“你看了多少遍？连台词都会背了，还看不厌吗？”
程默：“喜欢的电影，看多少遍都不会厌。”
黑暗中，程默的眼睛炙热发亮，他久久地看着叶小白，两只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在开口说话，“喜欢的人，看多少遍都不会厌”。
叶小白终于感受到这目光，她侧过头来，刚好与程默四目相对。
沉默片刻。
气氛逐渐升温。
他忽然开口：“你喜欢我吗？”
叶小白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啊。
你知不知道你的生命只有十天了啊。
再过十天，不管我任务成功还是失败，你都不可能再见到我了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叶小白心乱如麻。
她别过头去，装作认真看电影，实际上心跳飞快：“你把天上的星星送给我，我就喜欢你。”
颜色各异的星星，实际上是寿命不同的恒星，纵然他是这世界的神，也没办法把恒星送人。
这句婉拒，就算是傻子也能听懂。
程默笑起来：“哈哈，我开玩笑的，哈哈哈。”
叶小白也笑。
又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至尊宝戴上金箍，就能获得重生……你呢？你的重生需要什么条件？”
程默笑：“我又不是孙悟空，哪有什么重生哈哈哈。”
叶小白：“哈哈，我也是开玩笑的。”
笑着笑着，她忽然感到心底泛起一阵酸楚。
你还是对我有所防备吗？
哪怕你愿意将整个宇宙分享给我，也不肯透露最后一个秘密吗？
想来也是。
换做是我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我也绝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最后十天里。
他们去卢浮宫，看玻璃金字塔，看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叶小白看得入迷，程默却在偷偷看她。
他们去山区小学，给孩子们送去书籍，温暖的午后，大家静静地坐在教室里，读着自己喜欢看的书。
他们去游乐园，坐惊险刺激的过山车，坐平缓温和的摩天轮。
他们的关系暧昧，程默已经如同恋人般自然地牵住叶小白的手，同她说说笑笑。
程默问：“你说，元宇宙既然这么美好，为什么当初我会选择离开，去到沙漠里呢？”
叶小白无法回答。
如果我告诉你，是元始皇流放了你，那无疑是对圣上的背叛。
程默：“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叶小白：……
程默换了个话题，又问：“那我可以邀请其他人进入元宇宙吗？银手、飞鸿……还有你。”
这个问题倒是能回答。
她说：“元宇宙并非无所不能，它也是需要能量、资源驱动的，现在已经容不下更多的人了。”
——所以你当初才会被流放。
后半句她没有说。
程默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她透过摩天轮的窗户，向下看去。
贪吃的小猫明明馋着路人手里的食物却又不敢乞食，甜蜜的情侣手牵着手在湖边柳下亲昵地交谈，孩子在父母的身边疯跑。
原来这世界可以这么有趣。
只是短短的十天，她却仿佛体验了一生。
摩天轮缓缓地旋转至最高处，地面景象一览无余，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她笑着笑着，忽而沉默。
达到最高峰就意味着，往后都是在下沉。
太阳落山后，程默就会带着他死守的秘密，一同坠入地底深处的岩浆池，他的皮肤血肉将全部气化，他裸露在外的神经会被直接灼烧，就算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重生，也只能在痛苦的折磨中永生。
叶小白想象着那副场景。
仿佛有切肤之痛。
她不忍看程默沦落至此。
可是，怎么才能救他呢？
此刻唯一能称得上安全的地方，就只有沙漠了，虽然遍地都是怪物，但至少在沙漠里，能够避开元始皇的控制。
要送他回沙漠吗？
不，不行，这是对圣上赤裸裸的背叛，他一定不会饶过自己的。
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摩天轮缓缓降落。
夕阳也一点点地沉入地平线。
晚霞烧得通红，像是滚烫的岩浆，叶小白不敢直视，程默反倒驻足欣赏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余生将会永远浸在岩浆中。
叶小白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
心中终于又生一计。
她向来善于打打杀杀，但实在不擅长运筹帷幄，自从卧底任务开始后，她的诸多计划就从未成功过一次。
只希望这一次能够成功。
她再三斟酌用语，确保不会被元始皇抓住任何把柄，才开口，谨慎地说：“我想……和你比武。”
程默也没怀疑。
他乐呵呵一笑：“好哇。”
一轮圆月高悬夜空。
城市最高楼的天台上，稀薄的云雾缭绕，二人仿佛伸出手就能探到夜的边缘。
劲风吹得鲜红横幅猎猎作响，上写“天上第一武道会”。
程默缓缓抽出银白长剑。
剑身如镜，倒映出明月。
叶小白的手中是一杆红缨枪，枪头是纯钢，枪杆也是纯钢，枪身上下，泛着冰冷寒光。
比武开始。
程默依旧像个笨蛋，招招凌厉，却不懂在进攻与防守间做取舍，只知道一味进攻。
他浑身都是破绽。
可叶小白却伤不到他的要害。
她端着那杆威风凛凛的红缨枪，装模作样地格挡、还击，一时间，天台上满是“当当当”的兵器碰撞声。
她默默地等待。
快点啊。
快点悟出来啊，你眼前的叶小白是假的，她怎么可能连你都打不过啊，你真正喜欢的那个叶小白在沙漠里啊。
你不能永远留在元宇宙里啊。
程默停下攻势。
低头看剑。
脸上慢慢浮现出惊色。
叶小白：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程默抬起头，喜道：“我剑法大成了？”
叶小白：？
程默：“哈哈哈，我剑法大成了！”
叶小白：……你误会了，其实是我在放水啊！
程默得意忘形。
这与叶小白构想的计划南辕北辙，她本想着通过暗示，能让程默察觉到，幻想的叶小白终究不是真实的，只有离开元宇宙才能在沙漠里找回真正的叶小白，这样她不算是背叛元始皇，程默也能保住小命。
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发展。
月光下。
程默意气风发。
像个沾沾自喜的傻子。
叶小白恨铁不成钢，发了狠，提起手中红缨枪，直直地向程默的面门刺去。
你这不中用的东西！
程默眼看着明晃晃的枪尖向自己刺来。
那一刻。
脚下的天台，似乎变成了沙漠，他分不清是眼前的叶小白在和自己比武，还是回忆里初次见面的叶小白提起枪就要杀自己。
他晃了神。
本有机会躲开这一枪，却愣愣地站在原地。
枪尖爆发出音啸。
叶小白猛然收手，极力克制之下，枪头才没有贯穿程默的眉心，而是稳稳停在他的太阳穴旁零点零三公分。
红缨因惯性而飘散。
程默缓缓回过神来。
回忆中的叶小白，与眼前的叶小白，逐渐融为一体。
当啷一声。
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剑身反射出他失魂落魄的神情。
他说：“原来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叶小白暗喜：喔？你终于悟了！
他说：“我假装你是叶小白，和你相爱，与你去了那么多的地方，做了那么多的事，我想象着你的一切，想象你是怎么样的人……可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喜欢的人，是真正的叶小白，而不是我自己的幻想啊。”
他的嗓音颤抖。
“真正的叶小白会陪我看电影，会陪我看书，会陪我笑吗？”
叶小白想起这些天的点点滴滴，情不自禁地说：“会。”
说完就后悔了。
本来失败的计划，现在阴差阳错地都快成功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乱接话啊！
谁料程默并未生疑。
他说：“我知道你会。可你终究不是叶小白。”
叶小白心中情绪复杂。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怎么有点酸呢……这就好像你当着我的面说喜欢别人一样……
等等。
为什么我会吃自己的醋啊？！
一阵凉风吹过。
程默的眼中泛起晶莹。
叶小白：“你哭了？”
程默：“没有。是天台风太大了，沙子迷眼了。”
叶小白心想：就差最后一步了。你得往离开元宇宙这个方向想啊，光是想我，就算想得掉眼泪也没用哇！
她斟酌用语，以退为进道：“叶小白武艺高强，就算沙漠里到处都是怪物，她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你的老弱病残团会帮忙照顾她的，你别替她担心了，千万不要想着回到沙漠找她。留在元宇宙里，安心地与我继续生活吧。”
程默沉吟片刻：“你说的有道理。”
叶小白：？
我怎么能有道理呢？
“我可能患上了战后创伤应激，自从华佗死后，我每每想到那个晚上，就忍不住地浑身发抖……我不想再回到沙漠了。”
叶小白：？
你这会儿怎又不跟我反着来了啊。
倒计时一点点地逼近。
她无可奈何地想，或许程默命中该有一劫，她注定没办法改变这一切。
轻叹一声。
默默地转身离开。
她站在天台的通道口，推开门，向下延伸的楼梯尽头处，有一面在黑暗中散发波动的银镜，那是连接着元始皇宫殿的传送门。
元始皇已经下了龙椅，沉着脸，步步向传送门走来。
叶小白不难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程默会像所有曾经试图反抗的人一样，用手头的武器、或是用整个元宇宙做殊死一搏，可这些在元始皇的眼里不值一提，他翻手间就能轻易抹除程默的意识，再将其丢入地底岩浆……
她回过头。
冒着生命危险，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喂。想离开的话，推开这扇门就好。”
进入元宇宙很难。
但离开很简单。
所谓的门只是一个象征，只要他想走，不管推开哪一扇门，都能在瞬间离开元宇宙。
她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再多什么意义暧昧的话，一定会被元始皇察觉。
她沿着楼梯，一步步走到传送门前。
一阵波动后。
元始皇的脚缓缓踏地。
叶小白俯首跪地。
“我的卧底任务只完成了一半……他直到现在，也不肯交代关于重生的事……”
元始皇平静地说：“接下来的事，你不用管了。我自会处理。”
他一步步地攀登楼梯。
很快就走到了天台的门前。
元始皇伸出手，正要拉开门。
门却自己动了起来。
吱呀声中。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月光如水般倾泻进昏暗的楼道中。
叶小白看着元始皇静止的背影，感到一股无言的窒息，她久久地等待着，可程默既没有惊讶地问“你是谁”，圣上也没有出手打倒程默。
耳边寂静，只剩风声。
她忍不住躬身，探头，视线越过元始皇的背影，望向门的那一侧。
天台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把银白色的断剑，静静地躺在元始皇的脚边。
成功了！
他在最后关头逃走了！
叶小白紧张的心在这一刻猛然放松。
她忍不住发出心声。
“好！”
元始皇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没有表情，眼中却翻腾着难以压抑的怒火，他的声音低沉，问：“好什么？”
叶小白：“……好快！上一秒他还在这里，怎么下一秒就逃回沙漠了？！”
她正为自己的临场反应得意。
元始皇忽地捏紧拳头。
与此同时。
程默花费数日建造的世界，开始坍塌碎裂，月亮坠入人间，高楼分崩瓦解，电影院、卢浮宫、摩天轮……整个世界都在转眼间变成灰烬。
一如那些被流放者的元宇宙。
破碎的世界里，只剩一节悬浮的楼梯。
元始皇站在楼梯上端，浑身散发着令人战栗不已的威压。
他低着头。
沉声问道。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他逃去沙漠了？”
叶小白脸上的笑，忽然消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