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哈斯卡

闭关修行

第十四章 血战

 

 

程默反手从背后抽出银白断剑,丢给叶小白,自己弓着腰,起身查看四周。

他说:“你拿着防身。”

叶小白:“防谁?”

程默:“黑华佗。”

叶小白:“谁?”

程默:“一个和华佗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上一次她趁我不备偷袭我,这一次我不会让她得逞了。”

他将整个世界当作假想敌,任何风吹草动在他眼里都是危险信号,他唯独把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叶小白面前。

叶小白手里握着剑。

断裂的剑身依旧锋利无比,烈日照耀下,却仿佛散发着冰冷的寒意。

她轻轻地站起。

悄无声息地走到程默背后。

她想。

这一切都在元始皇的掌握之内。

如果她没有猜错,圣上此刻并没有因为程默的逃脱而感到愤怒,只会加大力度来再次抓捕程默,到时候,来的肯定不止A249一个人……说不定连第二王权都会一起来。

圣上向来是这样。

他一定要把局势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那么眼下,留给叶小白的路,已昭然若揭了。

她想。

只要我从背后捅伤程默,让他失去行动能力,让他无法反抗也无法回溯,这就算是大功一件,等到圣上带兵赶来,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程默,再看到自己手里沾血的剑,说不定会既往不咎,无视自己一时冲动放走程默的错。

她静静地举起剑。

剑刃直指程默的后腰。

程默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絮絮叨叨地说起那天发生的事。

他说。

“我本以为她是华佗复活,后来才发现,她完全是另一个人,亏我还那么信任她,当时被她拿剑捅了,我居然还掩护她,叫她小心弓箭手。”

叶小问:“那你信任我吗?”

程默头也不回:“废话。我们是并肩作战的队友,我不信任你信任谁?”

叶小白举着剑。

当时那把剑,离程默的后背只有零点零三公分。

她说:“你就不怕我也捅你?”

程默:“你知道吗,我对你撒过一次谎。你入队那天,我告诉你,说我救过你一命,其实根本没这回事。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你从食尸鬼手里救了我一命。”

他背对着叶小白,张开自己的双臂。

他笑着说:“我欠你一条命,就算死在你手里,也没什么好怕的。”

叶小白也笑:“你在说什么浑话。”

她一笑,手就抖。

手一抖,就握不住剑。

明明身处沙漠,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间又回到了那个天台。

月圆风清。

程默浑身都是破绽。

可她就是伤不到要害。

叶小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素来是冷酷无情的杀手,执行任务时从不曾心慈手软,任由目标怎么哭叫求饶都无动于衷……怎么面对程默时,竟三番五次的心软?

她紧紧攥住手里的剑。

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

犹豫之时。

程默大叫一声:“小心!”

叶小白心慌意乱:圣上来得这么快?

再不出剑击杀程默,可就没机会表现了……

她高举断剑。

刹那间。

白虹贯日。

一头极速扑来的食尸鬼尸首分离,头颅滚落下去,身子倒在沙地中抽搐。

程默转过身,挠头:“我本想保护你的,忘记剑在你手里,反而被你保护了……我又欠你一条命,嘿嘿。”

叶小白别过头去,恨恨地长出一口气。

程默:“你生我气?”

叶小白:“我生我自己的气!”

程默:“你这一剑不是很准嘛,有什么好气的……”

叶小白咬着嘴唇,不说话。

 

 

太阳一点点落下。

迟迟不见黑华佗的踪影。

程默:“怎么回事?上次我们走散后,天黑之前,她明明来了……我肯定没记错。”

叶小白先是一愣。

249已经用武力逼问过你一次,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又怎么会再来一次?

现在她肯定是在等待与大部队汇合啊。

接着,叶小白才缓缓意识到一件事:

程默还不知道有人可以保留完整的记忆!

所以在他的认知里,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就像是按照既定剧本演戏的演员,无论时间回溯多少次,都只会重复与上次一样的动作、说一样的台词。

他认为舞台上,与他演对手戏的都是提线木偶,只有他自己能够随心所欲地活动……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这些木偶,其实是能够思考、策略的真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时间回溯并非是他的专属特权。

而是全员回溯!

他在此地再怎么等,也等不来一场胜仗,只能等得到惨败。

叶小白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担忧,看着程默那自信满满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无法公然背叛元始皇。

可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程默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只好选择折中的方式,用暗示的方式,提醒程默快点逃走,不要妄想着能和圣上对决。

她循循善诱道:“这一次,你为什么要回溯时间,是遭遇了什么无法战胜的敌人吗?”

怕自己意图太明显,又补充一句:“你不知道你的身体会吃不消吗?”

程默眼眶湿润:“这世上只有你关心我。”

叶小白:……

程默:“回溯前,我去到了一个叫做元宇宙的地方,后来,我厌倦了无趣的生活,就从元宇宙里离开……奇怪的是,我竟在沙漠地底醒来,地表还有一片诡异的湖泊,太阳一出来就蒸发了……”

叶小白:“说重点。”

程默:“太阳!一出来!就蒸发了!”

叶小白:“……不是这个重点啦!”

程默:“哈哈,我知道,我就是看你有点紧张,逗你开心的。”

他又接着说:“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背后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黑华佗,赤手空拳,一个是威震天,使一把巨刃,他们二话不说就同我开打,我与他们大战三百回合,难分胜负,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程默站在叶小白面前,绘声绘色地演着,好像他真的能够以一敌二似的。

叶小白笑出声来。

装得还像模像样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实力?

程默也挠头一笑:“可惜后来还是略输一筹,他们派上了一个名叫圣上的高手,我双拳实在难敌六手,这才惜败,唉,最后不得已回溯了时间。”

叶小白脸色一变。

圣上?!

离心手术前,他说自己临时有事,竟然是离开元宇宙,亲自去捉拿程默?

圣上不是患有沙漠恐惧症,多年来都没有离开过元宇宙半步吗?

他怎么会对程默如此重视?

叶小白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此时此刻,圣上或许正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赶来。

刻不容缓。

她立马道:“你就不怕他们再来追杀你?”

程默:“我先把黑华佗上次偷袭我的仇报了再说。”

叶小白:“报仇?你打不过她!”

“上次我是大意了,手里连武器都没有,才会输给她,这次可不一样!”

叶小白急道:“就算你打得过黑华佗,也打不多威震天!”

“哼,那是他还没领教过我的剑!”

叶小白:“威震天根本就没有使出全力,那把巨刃只是他最弱的武器……他最强的武器是枪!”

“你不是也有枪?”

叶小白:“枪?他那是热武器!大口径的枪!”

话刚说完。

她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程默缓缓地问:“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叶小白:“我……我恰好想起了一些元宇宙里的事。”

程默:“你是说,追杀我的人,来自元宇宙?”

叶小白:……

言多必失,说多错多。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说:“我不知道。”

远处夕阳将天边的云彩烧得通红。

她看见程默在落日余晖中久久伫立,以为是自己的一番言论劝动了他,正要继续劝他快逃,逃得越远越好。

程默却忽地回头。

他说:“正好!”

“什么正好?”

“元宇宙已经容不下更多的人,我把他们都杀了,元宇宙里不就有空位置了嘛!”

叶小白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元始皇!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她镇定下来,劝道:“他们既然能够逼得你被迫回溯时间,起码不会是你说的那么弱吧?更何况,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敌人可能不止他们几个?”

言下之意:如果你执迷不悟,我可能也会成为你的敌人。

程默听闻,沉吟片刻。

他说:“你说得对。我一个人或许没办法对抗他们。”

叶小白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我就叫上兄弟们一起。”

叶小白:“你是说老弱病残团?你觉得战斗力够吗?”

程默反问:“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小白:“你说你不怕死在我手里,难道你也不怕死在敌人手里吗?”

程默:“我怕。”

叶小白:“怕死你就不要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啊!怕死你就逃得远远的啊!我真是搞不懂你!”

程默低下头,轻叹一口气,说:“华佗死的那晚,我一夜没睡着,眼睛只要一闭上,我就会看到她死在我眼前的画面,我比谁都害怕战斗,害怕死亡,后来我去了元宇宙,我以为在那里,自己能够永远逃避现实,永远不用担心死亡……”

他抬起头。

直直地望向叶小白。

他说:“可是元宇宙的外面,还有我想保护的人啊。”

他说:“我要是逃得远远的,还怎么保护你?”

叶小白:“你非去不可?”

程默:“我非去不可。”

赤红色的残阳,渐渐沉入地平线。

叶小白看见沙漠之上的天空,东西两侧是截然相反的景象,一边是深邃的蓝,一边是炽热的红。

她失神地伫立许久。

最终,她将手中的断剑递出。

银白的剑身如镜,同时倒映出血红的火烧云与深蓝色的夜空。

她没办法坚定地选择任何一方。

只好逃避现实,与两方都不相见。

她有气无力地说:“去吧,去找你的队友们吧……”

程默:“你不和我一起回驻地?”

叶小白:“不了。我不太舒服,就不和你回去了……我自己一个人散散心。”

程默接过剑,没有多问:“那你好好保重。等我凯旋。”

叶小白看着他负剑走入夕阳的背影,想要牢牢记住眼前这个画面。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了。

 

 

程默在回高塔的路上找到了银手。

银手:“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程默:“你怎么知道?”

银手:“我总感觉到沙尘暴发生了两次,后来一想,肯定是你回溯了时间。那叶小白呢?她也和你走散了吗?”

程默:“没有。长话短说。有三个从元宇宙里来的敌人正在追杀我,他们战力不俗,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银手:“元宇宙?”

程默:“还记得我之前和你们提到过的地方吗?元宇宙里有江河,也有城市,有你们想要的一切。”

银手眼里亮起光芒:“真的?!”

程默:“真的。他们忌惮我的能力,特意来追杀我,我已经和他们交过一次手了,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和他们再次遭遇……不过,只要我们打赢他们,就能够拥有元宇宙了。”

银手:“他们实力如何?”

程默:“顶多跟特异化食尸鬼差不多,难打,但不是不能打。”

两人一拍即合。

 

 

回到驻地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银手警惕地接近高塔:“不是食尸鬼的血味。”

程默轻轻抽出剑,微微弯腰,随时准备战斗:“会不会是飞鸿留守期间,又有其他流浪者来袭击?”

银手:“上去看看。”

二人走入塔内。

借着从破口处倾泻进来的月光,他们看见,满地都是还未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天花板也在往下一滴滴地渗着血。

银手面色一沉:“飞鸿似乎遇害了……”

程默抬起头,向高塔的深处看去。

头顶似乎有动静。

他握紧断剑,咬牙道:“我们得替他报仇。”

由于不知道敌人的具体情况,银手不敢轻举妄动,正要一层层地排查,程默忽然大步冲上楼,提着剑就要和敌人拼命。

银手:“等下!别中了埋伏!”

“什么埋伏?”

回答他的并不是程默。

而是飞鸿。

飞鸿躺在坚硬的石板上,浑身都是血,虚弱地问气势汹汹的程默。

程默拔剑四顾心茫然:“敌人呢?”

飞鸿:“哪来的敌人?”

程默:“没有敌人?那你怎么满身都是……”

说话间,银手也赶到他身后,二人看着眼前的血腥场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满地的鲜血中,赫然有一条人腿。

再看向飞鸿,他的左腿,不知何时已替换成了S级的义体。

程默的声音颤抖:“这是……你,你给自己做的手术?”

飞鸿面色苍白,疲倦地点头。

银手:“你不怕死掉吗?”

飞鸿:“我不会轻易死掉的。”

程默感到无比震撼。

华佗死后,队内无医,大家连处理伤口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而飞鸿竟然一个人将自己截肢、安装义体……

他是怀着怎样的决心,才用手术刀一点点切断了自己的腿?

想象着锋利的刀尖割开皮肤与肌肉、切断韧带和腿骨,还有那些连带着的神经……

光是想想,程默就已浑身发麻。

黑暗中。

银手走过去,蹲下来,拍了拍飞鸿的肩膀,说:“现在,你也是战士了。”

 

 

程默将说给银手的话,又一次说给飞鸿听。

“有人追杀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飞鸿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笑意:“是吗?”

程默:“是。”

飞鸿:“那你把脸凑过来。”

程默:“啊?”

飞鸿:“凑过来。”

程默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报当时的三记耳光之仇啊……

只好苦笑不得地把脸贴上去。

他闭上眼。

本以为会在听到一声脆响后,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结果飞鸿只是轻轻地把手放在了他的脸上。

程默睁开眼,与飞鸿四目相对。

飞鸿摆摆手:“算了。今天累了,饶你一次。还有两巴掌先欠着。”

二人相视一笑。

 

 

十几公里外。

元始皇又一次站在苍凉的大漠之上。

狂风卷动他的龙袍。

他的身后,是一支沉默的远征军。

他们目标明确,直奔程默而去。

路上遇到数次流浪者,不等对方开口问完“哥们你们身上的装备从哪……”,应急小组就率先出手,从不留一个活口。

猎猎风中,满是肃杀的氛围。

就算路过头食尸鬼都要挨一顿打。

 

 

夜里。

程默坐在篝火前,将手中黄沙铺洒在石砖上,又放置六枚石块,用以模拟战场。

他一遍遍地推演战术。

假意围攻威震天,实则分散敌人注意力,趁机击杀“圣上”,此乃声东击西。

引敌人到绿洲中作战,借用食尸鬼群来削弱他们的战力,此乃借刀杀人。

银手与飞鸿二人拍手称妙。

高塔内满是欢快的气氛。

忽然。

塔外传来一阵踩沙声。

脚步声连贯有序,不像是路过的食尸鬼。

银手猛地起身,眼神中满是警惕,他握紧铁拳,低声问:“你们听到了没?”

程默点点头,摸起手边的断剑,缓缓走到门旁,往外张望。

只看到夜色下,一队人马直奔自己而来,为首者的样貌不详,但浑身机械与金属的线条格外清晰。

他压低声音,提醒道:“是威震天!”

银手:“他们来得这么快?我们该用什么战术?”

程默:“先试试声东击西。”

战斗一触即发。

眼看黑夜下的身影越来越近,塔内的三个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

程默忽然感到一丝异样。

威震天只是圣上的手下,怎么会走在最前面?

他们的排兵布阵这么谨慎,偷袭圣上的声东击西还能否取得效果?

程默死死盯着威震天的身影。

二十米。

十米。

随着他的一步步接近。

程默等人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飞鸿:“就是现在!”

他的脚底猛然发力,S级的义体在顷刻间爆发出推力,将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送出,按照计划,这极具爆发力的一脚将会踹向敌人的胸口,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

然而。

程默与银手竟然同时喊道:“等等!”

飞鸿:?

他人在空中,无处施力,纵然想收脚,也毫无办法。

对方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飞数米,半天才缓过来,捂着胸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9527?”

飞鸿:“你们认识?”

银手:“他是我的前任!”

飞鸿:“前任?!”

银手:“前任队长!”

飞鸿:……

塔内三人,齐齐向外看去。

月色下。

为首者并非威震天,正是许久未见的擎天柱。

 

 

自从酸液食尸鬼打散团队后,擎天柱就与副队长流浪在外,后来他们又慢慢组建了一支新的团队,在沙漠中打拼闯荡。

前几日路过此地,看到这里有一座高塔,觉得适合作驻地,便带着团队赶来,谁曾想,这里已经被流浪者占据。

误会解除。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解。

擎天柱:“既然此地有主,我们就不逗留了。”

副队长:“不逗留了。”

说完就要带队离开。

程默拦道:“等等。”

擎天柱驻足,回过头:“是你……你叫什么来着?”

银手替他答道:“程默。”

擎天柱上下打量程默:“S级的义体,9527的剑……我们当初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现在全在你手里?”

副队长:“全在你手里?”

银手:“前队长,今非昔比,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他了。”

擎天柱:“你是说,他恢复记忆了?”

银手:“没。但他已经变强了,你不必再拿从前的眼光看他。”

擎天柱双臂抱于胸前,念着对他来说有些拗口的名字:“程默……说吧,有什么事?”

程默把他对银手飞鸿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有人追杀我,我希望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

擎天柱摇头:“我必须对我的队员们负责,没法分出心思来帮你。”

程默:“我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

程默:“这世界上并非只有沙漠,还存在一处世外之地,叫做元宇宙。那里没有食尸鬼,只有取之不尽的食物,还有用之不竭的水,生活在其中的人,能够实现一切愿望,从此不必再提心吊胆、惶恐度日……如果你们愿意帮我,我会带领你们去元宇宙。”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如果你说的元宇宙真的存在,怎么会无人知晓?”

程默:“知晓的人,会好心告诉你吗?”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程默:“因为我被来自元宇宙的敌人追杀,我需要你帮我对付他们。”

擎天柱陷入沉默。

他的目光从队友身上一一扫过,每个队员都如他一般沉默不语。

他们的身上都有着无数道轻伤的疤痕,那是在沙漠中,长年累月地与怪物厮杀而留下的印迹。

没有一个人身上留有重伤的疤痕。

因为受重伤的人全都死了。

一路走来,他已失去过太多队友。

他看着望向自己的那一双双真切的眼。

擎天柱终于缓缓开口道:“我答应你。”

 

 

在擎天柱的介绍下,程默一一认识新队员。

有擅于侦察绿洲的,也有精通近战肉搏的,还有擅用各式武器的。

唯独没有厨师和医生。

可以理解嘛!

程默心想。

擎天柱经历过一次惨败,从此格外看重战斗力,完全可以理解,谁让这世道本就如此。

他这样想着,心里却莫名的低落。

如果华佗还活着……

是不是这世上除了我,就再也没有人愿意与她为伍了?

 

 

沙盘战场前。

程默向众人介绍对手,分别是威震天、黑华佗以及圣上。

银手正等着程默向众人讲解他独到的战术理解。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

只说:“看着打。”

银手:“你那些战术呢?”

程默笑着解释道:“原本是三打三,得讲究策略战术,现在多了六个战力,变成三打一,直接实力碾压了,还要什么声东击西,要什么借刀杀人?干就完事了!”

全场欢呼。

擎天柱:“按照你说的,既然威震天与我不相上下,那他就交给我好了。你们可以四打一。”

全场再次欢呼。

夜已深。

篝火烧得正旺。

火光将一张张兴奋的脸,映得通红。

众人皆沉浸在程默为他们编织的美好景象中,纷纷说起自己渴望怎样的生活,一个说自己想每天都生活在绿洲里,另一个说你都到元宇宙了还要什么绿洲?我直接天天喝清水、吃烤肉!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不再是对明天的迷茫,而是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七嘴八舌的讨论中。

程默静静地笑。

忽然。

他听到高塔外,传来异样的响动,似乎是机械声,又像是喷气声。

侧耳倾听。

又隐约听见无数个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程默问:“外面是你们的人吗?”

塔内众人正聊得兴起,擎天柱甚至拿出珍藏的美酒,与众人一同分享,场面闹哄哄的,没人听见他的问话。

他也没在意,心想:“又是一队流浪者?今晚这么热闹?”

探出头。

往外看去。

他看见群星照耀下,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队人马正急速行军,直至地向这边疾驰而来,身后扬起海啸般的万丈黄沙。

还没来得及细看。

那喷气声猛然在耳边炸开,宛如一道惊雷,将他震得耳膜生疼。

他捂着耳朵,循声看去。

璀璨星河中,一道黑影,恰似一只张开双翼的鸟,正高速向自己俯冲过来。

不。

那不是鸟……

分明是威震天!

“他居然会飞!”

“他怎么找到我的?”

“不是还有几十天吗?他怎么这个时候来?!”

威震天带来的冲击极大,一时间,程默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震惊哪一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回过头,扯着嗓子呐喊:

“敌——袭——”

 

 

威震天如同天外陨石坠落一般,霸道地降落在地,连大地都为之一震,四周顿时扬起灰尘。

威震天手持一门巨炮,一言不发地从尘雾中登场。

擎天柱高喊一声:“他交给我!”

说罢,便冲了上去。

他的队员们嘻嘻哈哈地打赌,猜敌人能在队长的手里撑住几个回合,有说百十个回合,也有说一招见分晓的。

接下来。

程默想象中一边倒的碾压场面果然出现了。

只不过。

他们才是被碾压的一方。

威震天手里的巨炮里发射出电磁脉冲,所过之处,一切电子元件都在瞬间烧毁,S级义体顷刻间沦为废铁。

擎天柱试图握紧双拳,可他浑身上下都冒起阵阵青烟,连维持站立姿态都做不到。

他眼睁睁地看着全身义体脱离掌控。

“这是怎么回事?”

他无可奈何地跪倒在地。

不只是擎天柱。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眨眼之间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然而。

这还仅仅是威震天的下马威。

接着,他一脚就将跪地的擎天柱踹飞数十米,力道之大,直接穿透了覆盖身躯的金属护甲,擎天柱的腹部现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五脏六腑混合着机油从洞中滑出。

在场的人都笑不出来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恐惧与震惊。

程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擎天柱看上去与威震天明明旗鼓相当,真正交手时竟会不堪一击。

他很快反应过来,大喊:“我们一起上!”

擎天柱的队员们也高喊:“替队长复仇!”

他们齐齐扑了上去。

威震天的动作如疾风骤雨一般迅速,用手中的巨刃轻易地撕扯开他们脆弱的防线,随着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接连倒下,程默一方原本的人数优势荡然无存。

幸存的几名队员想要逃跑。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已被巨刃杀死。

而此刻。

“替队长复仇”的回音,甚至还未消散,依旧在塔内回荡。

这场战斗只能用摧枯拉朽这四个字来形容。

程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确用不上声东击西、借刀杀人的战术。

因为敌人已经实力碾压了。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一仗,转眼就输得一塌糊涂。

程默几乎快要窒息,手里握不住断剑,双脚也发软,强撑着站在银手与飞鸿身前,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威震天不回答。

左一剑,杀死银手,右一剑,杀死飞鸿。

二人甚至没来得及挣扎。

还站立着的人,只剩程默与威震天。

看着眼前修罗场一般的恐怖景象,程默浑身止不住地颤栗,他好几次腿软到站不稳,差点跪倒在地,硬是咬着牙,强撑着身体站直。

他咬牙道:“要活捉我,是吧。”

威震天不语。

元始皇即将赶到,他没有必要多说半句。

程默的整条右臂都因电磁脉冲而失去控制,无力地下垂,他改用左手握住断剑,反手猛地挥出一剑,结结实实地砍在威震天的喉咙。

或许有机会!

他怀着期待,抬头看去。

威震天毫发无伤。

这倾尽全力的一击,对他来说竟不过是挠痒痒?!

仅存的希望也如泡沫般破裂。

程默崩溃地出剑,一剑又一剑,直到剑都卷刃了,也没能对敌人产生一丝伤害。

他终于意识到。

叶小白说的话,全是对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力量去反抗。

一想起叶小白,程默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整个人也失魂落魄地瘫坐下去。

这时。

元始皇姗姗来迟。

准确的说,倒并不是他来得迟。

只是威震天杀得太快了。

元始皇高高在上,仁慈地俯视坐在血泊中的程默,挥了挥手:“带回去。”

程默不甘地抬起头:“我想和你谈判。”

黑华佗笑道:“谈判?圣上没告诉过你,他从不和死人谈判吗?”

威震天单手将程默扛起。

这时。

程默才看见,原来圣上的身后,还有数十张新面孔,各个都冒着腾腾杀气。

即便能侥幸打败威震天,自己也绝不可能战胜他们。

 

 

程默绝望地闭上眼。

卷刃的断剑重新变得锋利。

满地的尸体再次站起。

擎天柱等人倒退着离开高塔。

时间回溯到数小时前。

他睁开眼,正看到飞鸿与他四目相对:“今天累了,饶你一次。还有两巴掌先欠着……你怎么忽然流鼻血了?是我打得太用力了?”

程默用手背拭去鼻血:“我没事。你们还活着就好。”

飞鸿满脸疑惑。

银手严肃道:“我记得你说过,身体流血,意味着你的能力透支了……遇到什么事了?”

程默:“来不及解释了。想活命就跟我一起逃。”

飞鸿:“逃去哪?”

程默:“有多远逃多远。”

飞鸿:“那我们以后还回来吗?”

程默:“别问了,赶紧走!”

飞鸿迟疑:“那,那我去收拾一下。”

程默按住飞鸿的肩膀,声音颤抖:“收拾?别他妈浪费时间了,再不走,所有人都会死!”

 

 

夜色下。

元始皇平静地看向远方。

黑华佗嚼着泡泡糖,一脸懊悔道:“又让他跑了!我当时就该打晕他的!”

元始皇:“无妨。我故意放他走的。”

“故意的?”

黑华佗露出不解的神情,正要开口询问,恍然大悟道:“您是想消耗他的能力?!等到他回溯时间的能力尽失,只剩下重生之时,就再无反抗之力,那时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她吹爆泡泡。

“圣上果然深谋远虑。”

 

 

叶小白魂不守舍地在原地踱步。

她的身后已经堆积数十具尸体,既有食尸鬼,也有流浪者的,在她眼里,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些发出噪音、喋喋不休之物。

她根本没心思管这些。

整个人不自觉地攥紧双拳,一会看看远处的星空,一会踢踢脚边的沙子。

叶小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不要在意程默的死活了。

在他死后,要第一时间回到圣上的身边,假装一切从未发生过,继续做一台冷漠的、无情的、忠诚的杀戮机器。

她这样想着。

忽然间。

记忆数据重置。

身后的尸体少了数具。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时间回溯了。

程默还活着。

一直攥紧的拳头终于放松下来,她不由自主地长出一口气,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掌心中已攥出血印。

耳畔传来声音,有个流浪者,正喋喋不休地要求她加入队伍。

时间回溯前,叶小白嫌他聒噪,直接杀了他。

这时再看他,竟顺眼多了。

叶小白没有再杀他,而是放了他一条生路:反手一巴掌将其扇飞数十米。

流浪者捂着脸,面露惊恐,连滚带爬地逃走。

叶小白看向星空,自言自语:“又让程默给跑了……敌人真是狡猾啊。”

语气虽苦恼。

但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窃喜。

 

 

擎天柱带着队员进入高塔。

地上的篝火刚灭,木柴还散发着余热。

他们上楼检查,看到一件奇怪的事:高塔上下,到处都是药品、食物、装备,甚至还有一条血淋淋的大腿……唯独看不到一个活人。

擎天柱与副队长交换眼神。

即刻心领神会。

这座塔的原主人一定是遭遇了可怕的怪物,才不得不舍弃驻地逃亡,正如他们从前经历过的一样。

既然有怪物,那么此地就不宜久留。

擎天柱带领着队员,匆匆收集了些原主人没带走的物资,便也迅速离开。

这座深埋于沙漠中的高塔,饱经数百年的风沙摧残,终日冷清,才热闹了短短几天,又将陷入长久的孤寂。

 

 

程默等人在夜色下拼命逃亡。

他们没有方向。

只是一味地逃。

路途中,程默终于有时间向他们解释,为何要匆匆抛弃驻地逃命,因为敌人的战斗力实在太恐怖,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是对手。

银手:“算上叶小白呢?”

程默:“恐怕也不行。”

银手又问:“那,再算上用戟的蒙面人呢?”

程默不说话,只是摇头。

他亲眼见证过敌人的战斗力,仅仅是威震天一人,就能用电磁脉冲将所有人缴械,再强力的义体也发挥不出作用,不论是谁在他面前都宛如一只渺小的蚂蚁,绝不可能有一战之力。

银手:“敌人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为什么时间回溯后,我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程默没有回答。

银手隐隐猜出了答案,试探地问:“我什么记忆都没留住,是不是因为……我死得太快了?”

程默轻叹一声:“嗯。”

银手也陷入沉默。

三人缄默不语,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

在翻越一座沙丘时,沉默的氛围被打破,银手开始发出低沉的怪叫,如换气般细微,仔细分辨,才能听出是银手的声音。

没过一会,银手的声音越来越大,变得如同嘶吼般无法忽视。

程默拍拍银手的肩膀:“遇到这种事,谁都会崩溃,想哭就哭出来吧。”

银手:“谁想哭啊?”

程默:“别装了。你刚刚偷偷哭的声音,我跟飞鸿都听见了。”

银手:“不是我啊!”

程默一愣,的确,即便是银手在说话的同时,那怪声依旧没有消失。

他让银手与飞鸿噤声,在黑夜里侧耳倾听,发现那声音其实是来自于沙丘顶部。

抬头望去。

果然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身子在沙丘的另一侧,只露出头与肩膀,上下起伏,似在抽泣。

程默抬起手掌,一束白光照去,那人分明长得银手一模一样,只是满面污垢皱纹,眼里空洞无神。

他连忙熄灭灯光。

飞鸿惊道:“原来你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兄弟吗?”

银手:“我怎么不知道!”

程默从身后抽出断剑,做好战斗的准备,同时低声提醒道:“他可能是黑银手。”

银手:“谁?”

程默:“黑化版的你。追杀我的人里,就有一个黑华佗,她和华佗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完全相反,说话温声细语,心却狠辣至极……黑银手或许是在埋伏我们。”

闻言,银手与飞鸿也谨慎起来。

趁着还没被发现,三人蹑手蹑脚地逃离此地。

翻越沙丘后。

程默不安地回过头,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感觉胃里一阵作呕,浑身汗毛直立。

银手:“你看到了什么?”

他顺着程默的目光看去。

璀璨星光下。

伏地的黑银手,整个身体被拦腰截断,肋骨与脊椎骨暴露在空气中,乌黑的脏器洒了一地,腹部与双腿不知去向。

他发出诡异的嘶吼声,奋力地吞食着一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没了胃,不论吃多少腐肉,最终都会原封不动地从食管里排出来……这些腐烂的肉糜,和他的脏器混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

银手声音颤抖起来:“黑华佗也是这样吗?”

“不,黑华佗是人类……”

程默斟酌半天,不知该用什么称呼来指代,许久才说:“那东西……更像是一头食尸鬼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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