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程默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你身后那个,对对,那个眼角有颗痣的,他就是我多年前安排好的卧底!”
元始皇冷漠地评价:“拙劣的谎言。”
程默:“啊我记错了,其实是那个眉间有道刀疤的,他才是我安排的卧底!”
这次,元始皇连话都懒得说了。
程默只是以此拖延时间,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借机等待回溯能力恢复。
“快点啊,快点!”
他焦急地等待着,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呐喊。
然而。
迟迟不能如愿。
恍惚间。
程默的脑海中,跑马灯似的,回放起短短二十年里的记忆:他看见年幼的自己,上课时从不听讲,利用回溯时间,考取满分的成绩,他看见叛逆期的自己,离家出走独自闯荡,利用时间回溯,在股市中睥睨纵横,他看见成年后的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行侠仗义,直到死在长江后,才从元宇宙里离开……
进入沙漠这么久以来,他多少次用时间回溯能力化险为夷。
如今却束手无策。
他试过反抗、试过逃亡、试过狠心舍弃手臂重铸成剑……
他在绝望中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奋力反扑。
可每次都扑了个空。
敌人就像一座高耸的大山,任他机关算尽,也始终无法逾越过去,只能站在山脚下无助地抬起头仰望。
程默紧紧地攥住左拳。
眼里满是不甘。
到底怎么才能翻盘啊?
忽然,他意识到一个核心问题:“等等。既然敌人明明那么强,为什么不趁着现在杀死自己,而非要执着地追求活捉?”
敌人杀伐果断,却数次饶他一命,显然不是因为心地善良。
“那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答案在第一次与黑华佗相遇时就已揭晓:他们相信程默不仅拥有回溯的能力,还有着重生的能力。
所以……
“他们此刻不杀我,只是认为毫无必要!”
谁会傻傻地去尝试杀死一个能够重生的人?
敌人要做的,是等待他的回溯能力濒临极限,就像猎人静静地等待猎物的血放尽,直到猎物两眼翻白、四肢抽搐时,才会真正出手。
想明白这一点后,程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当初他们要把我扔进岩浆池……无法回溯时间的我,即便能够无限重生,也永远逃不出去!”
他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寻找起破局的办法。
“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重生的能力,他们的错误情报,或许我唯一占据的优势。仔细想想,回溯能力消耗殆尽后,我会立刻被敌人沉入岩浆中……但是,在此之前,我是不会被杀死的!只要我还有回溯的能力,他们就不会拿我怎么样!”
猎物的血尚未流干,猎人就不会擅自出手。
这是程默最后的机会了。
程默思考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沙粒摩挲的声音。
回头看去。
是双手双脚都因电磁脉冲而损毁的王大锤。
王大锤咬着牙,用尽全身上下每一块还能够活动的肌肉与骨骼,扭动着、匍匐着、一点一点爬到了程默旁边。
他的身后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爬行印记。
程默:“你这是要去哪?这里危险,快回去啊!”
王大锤全身伏在沙中,只能勉强抬起脸,眉毛里沾满沙粒,嘴巴也吃进去不少黄沙。
他笑起来。
露出满脸的褶皱。
他说:“诸位。给我个面子,大家各退一步,如何?”
黑华佗嚼着泡泡糖:“哎呀呀。老人家既然都发话了,那我就退一步吧!”
说着,她转过身来,倒退一步,踩到王大锤的脸上,又用脚底狠狠地碾压。
“呀,不好意思,踩到你了……对了,你是哪位啊?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王大锤半张脸被踩进沙中,连呼吸都困难,猛地咳出一口血。
程默:“这和他没关系!你放过他!”
王大锤:“有关系……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程默:“你不是已经替我重铸好断剑了吗?”
王大锤:“是另一件……”
他咳嗽两声,以半张脸被死死踩住的卑微姿态,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我啊,年轻的时候可是很强的,那时我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四处与人结仇,到老时被仇人砍去手脚后,才意识到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你们与他结仇,往后他又报复你们,何时是个头啊?”
程默:“你别说了!快走吧!”
王大锤:“我不走。我答应过你,要替你调解矛盾……”
程默:“你走啊!”
黑华佗松开脚。
王大锤露出善意的笑:“你看,她明白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都各退一步不就好了?正好今天在我的见证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黑华佗吹爆泡泡糖:“啰嗦。杀了吧。”
威震天看了一眼元始皇,得到授意后,将右臂处架设的枪口对准王大锤的后背。
火光一闪。
硝烟弥漫。
王大锤的背部正中央,顿时多出一个窟窿,从中流淌出鲜血来。
程默连滚带爬地赶到王大锤身边,用左手试图堵住出血的伤口,可是堵住背后这一处,胸口处的贯穿伤口依旧在流血。
他的臂剑只能杀敌。
没法替人止血。
他无能狂怒,发出痛苦的吼叫:“为什么要杀他!他和你们又无冤无仇!为什么啊!”
鲜血渐渐染红沙地。
王大锤趴伏在血泊中,嘴里一阵阵地涌出热血,毫不在意,又絮絮叨叨地说:“都是年轻人……有点火气很正常……但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谈的呢……给我个面子……”
程默:“你别说了,你省点力气,你别说了!”
王大锤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
已没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程默将耳朵伏在他的嘴边,依稀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好渴……我想喝酒……”
程默:“你不是戒酒了吗?”
“我是骗你的……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没有人看得起我……没有人愿意陪我喝酒……所以我才说自己戒酒了……”
程默环视四周。
整个驻地里,所有人都格外冷漠。
除了自己,没有人关心王大锤的死活。
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会在沙漠深处遇到独自寻找绿洲的王大锤,因为他的队友们没有一个在乎他,哪怕他年轻时战功赫赫、曾经打造出无数强力装备……可年老之后,一旦失去战斗力,就没人在乎他的死活,哪怕死在寻找绿洲的路上也没人在乎。
王大锤是极其好面子的人。
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从不肯说,直到临终前的最后一刻,才敢承认:其实自己一直都被整个世界孤立着。
程默连滚带爬,用沾满鲜血与沙粒的手,在一地狼藉中,翻捡着一个个空瓶。
驻地里倒下的队员、老弱病残团的成员,还有元始皇和他的手下们,都在静静地看着程默的举动。
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默终于找到一瓶半满的酒,踉踉跄跄地回到王大锤身边,先自己喝了一口,辣得眼泪都出来了,接着又用膝盖托起王大锤的脖子,用左手打开瓶盖,将瓶口送到他的嘴边。
“我陪你喝,慢点慢点,别呛着。”
王大锤张开口。
程默将烈酒徐徐倾倒进他的嘴里。
酒的水位线一点点地升高,最终在他的口中形成一汪红泉,直至从嘴角溢出来。
王大锤没有被酒呛到。
因为他已经停止呼吸了。
程默浑身颤抖。
他缓缓替王大锤合上眼皮。
站起来,转过身,在冰冷的气氛中,愤怒地质问所有人。
“为什么?”
“人命在你们眼里,就像食尸鬼一样低贱吗!”
“他是无辜的啊!”
程默早已丧失了战斗力,满身都是伤,却又一次,咆哮着提剑冲入敌军中央。
杀!
杀!
身着黑衣的应急小组如沙尘暴般将他团团包围。
短兵相接,爆发出阵阵剑鸣。
叶小白二话不说,也攥着红缨枪跟了上来,默契地与程默一同对抗应急小组。
两人合手,竟与敌军打得有来有回。
元始皇看着叶小白,失望地摇头:“你啊。真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默犹如绝望的野兽,在这场困兽之斗中,以全身为剑,一次次地向敌人发起冲击,他咆哮着,怒吼着,却始终无法造成任何实质伤害,每一剑都被敌人轻易化解。
叶小白用红缨枪左突右刺,在刀光剑影中,竭尽全力护他周全。
到最后。
程默精疲力竭。
他再也挥不动剑了。
叶小白与他背靠背,对抗全世界。
她低声问:“我们找机会逃吧?”
程默:“不逃!”
他遍体鳞伤,微微弓着腰,双臂下垂,沉重地呼吸,如同一条败犬,眼睛死死盯着斗兽场之外的元始皇。
叶小白背对着程默,默默地点头:“好,那就不逃了。今天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程默笃定,对方会忌惮自己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重生能力,叫嚣道:“有本事你也杀了我啊!”
元始皇挥了挥手。
“如你所愿。”
威震天当即将右臂的枪口对准程默。
刹那间。
程默眼前闪过一道人影。
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枪声。
他感到胸口像是挨了一记重拳,五脏六腑被搅匀一般,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冒着金星的视线中。
程默看清,刚刚那道人影是叶小白,她竟挡在了自己的身前,用她的身体,替自己挡下了这致命的一枪。
他感到胸口传来一阵温热。
低头看去。
叶小白的背部是一个巨大的贯穿枪伤,而自己的胸口也多出一个暗红色的窟窿。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敌人从未因“重生”而忌惮。
他们并不是不敢杀一个能够复活的人,只是懒得一遍又一遍地杀。
叶小白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将红缨枪插在杀敌中,紧紧攥着枪杆,才竭力维持着站立,勉强没有跪倒在地。
程默的眼中淌出血泪,几乎要把牙齿咬碎:“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叶小白:“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她又说:“我本以为,我能替你抗住这一枪的。”
黑华佗冷笑:“好一对亡命鸳鸯啊,真叫人感动到落泪啊。”
程默浑身无力,眼皮越来越沉,逐渐睁不开眼。
他意气用事、狂妄自大了二十年。
如今终于反噬苦果。
他本可以等待时间回溯能力恢复,与老弱病残团接着逃亡,却因头脑发热、逞一时之勇,而将要命丧于此。
他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叶小白死在自己眼前。
所以他闭上了眼。
“回溯啊!”
他的内心爆发出强烈的渴望。
“再给我回溯一次啊!!”
接近干涸的能力,如同一块干瘪的海绵,在程默的拼命压榨下,此时终于又挤出了一丝水分。
时间仅回到数个小时前。
他能够回溯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烈日当头。
热浪环绕四周。
所有人都还活着。
银手问:“吃完再练?”
程默的精神一阵恍惚,身体摇摇晃晃,差点失衡摔倒在地。
沙漠深处。
元始皇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6次了。他马上就要到7次的极限了。”
黑华佗:“依我之见,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刚才这一次的回溯看上去已经十分吃力,或许是时候收网了。”
元始皇:“看上去吃力?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伪装的,故意骗你放松警惕?还是再等等。”
黑华佗迟疑道:“沙漠里酷暑难耐,我们这些部下倒是不在意,只是,我担心再拖下去,圣上您的沙漠恐惧症……”
元始皇:“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黑华佗:“是。”
元始皇:“我也想尽快收网。只是,面对这种威胁,不得不加倍谨慎。刚开始调查他的时候,他才只能勉强打赢食尸鬼,可这会儿呢?他已经能和应急小组对抗了,稍不留神,这团小火苗,可能就要长成滔天大火。我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黑华佗:“圣上所言极是。”
烈日下。
程默:“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队友死在我面前了,尤其是你。”
叶小白:“我不记得回溯前发生了什么。”
程默:“你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枪!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不是觉得我能够回溯时间救你,所以生命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
叶小白:“相反,我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有多珍贵。我只是相信一件事。”
程默:“什么?”
叶小白:“我相信,换做是我身陷险境,你也一定会舍命救我的。”
“对不对?”
她盯着程默的眼。
目光穿透瞳孔,直逼灵魂深处。
程默避开视线,看着叶小白的耳朵,恶狠狠地说:“你你别管我!反正以后,你绝对不准再牺牲自己救我了!”
说完。
又轻叹一声。
“我不希望你为我而死,我希望你为我而活着。”
叶小白沉默片刻。
轻声问。
“这算是,你对我的表白吗?”
“什,什么?!”
程默在一瞬间乱了阵脚。
口干舌燥。
心跳加速。
他想逃,脚下却生根一般,挪不开半步。
头顶的太阳好似熔炉一般,烤得他浑身发热,面红耳赤。
他说:“算……还是不算啊?”
叶小白听到第一个字时,脸上顿时浮现出笑意,听完后半句后,笑容又变得僵硬。
“……你!”
她再说不出一个字,气鼓鼓地转身离开。
程默看着她的背影。
心里饱受煎熬。
程默站在驻地边缘。
在这里,没人能注意到他,他却能观察到所有人的动作。
银手与飞鸿同这里的流浪者打成一片,谈天说地,觥筹交错,时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
叶小白将红缨枪插进沙地中,双臂环抱,轻轻倚靠在枪杆上,任谁想去搭话,都会她被冰冷的眼神吓退回去。
王大锤守着自己的高炉,眼巴巴地望着饮酒作乐的大家,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程默忍不住笑。
“真好啊。”
他想。
“你们的生活本该如此。要是没有敌人,或是没有我,没有人来打扰你们原本的生活,该多好啊。”
他的目光从叶小白银手飞鸿身上扫过。
最后又落在叶小白身上。
他自言自语道:“我有个臭毛病,十多年了,一直没改掉:每次遇到别人解决不了的困难时,我从来不会想着去逃避,只会想办法去拼命。”
“我逞了那么多次勇。”
“就让我再当最后一次英雄吧。”
他攥紧左拳。
“如果我能够活着回来,一定认认真真地向你表白,到时候,就算被你拒绝、连都当不成朋友也没关系。”
他拖着臂剑。
不辞而别。
转眼便消失在漫漫黄沙之中。
叶小白是第一个发现程默失踪的人。
原本冰冷不近人情的她,此刻变得从未有过的焦急,找遍了驻地也没找到,她一个接一个地问驻地里的成员,你看到把义体铸成剑的人去哪了没?
有个流浪者不屑地反问:“你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反手一枪就把这人的锁骨捅穿,将其深深钉在沙地里。
驻地内的温度骤然变冷。
流浪者们抄起武器要围攻她。
却又在她满是杀气的眼神震慑下,寸步不敢移动。
银手喝得微醺,听到动静,连忙赶到现场,看到那流浪者整个人像瘫烂泥一般,被死死钉在地上,浑身疼得直抽抽。
只这一眼。
他就意识到出问题了,连忙喊醒飞鸿,一左一右站到叶小白身旁,警惕地环视四周,随时准备与对方开战。
王大锤匆匆赶来,站在剑拔弩张的两伙人之间:“发生什么误会了?不管是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慢慢说,何必要动刀动枪的呢?”
现场根本没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每个人的眼里都满是敌意。
银手:“程默呢?”
叶小白冷笑:“我正审问他呢!”
驻地队长戴着浑身的精良义体,慢慢悠悠地登场:“审问?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的队员?”
叶小白冷冷看他一眼。
刹那间,以迅雷之势,抽出红缨枪,转头一记回马枪扎穿他的护甲,只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一道细微的红点,未等在场有人反应过来,她已将枪头再次扎穿那流浪者的另一边锁骨。
流浪者发出惨叫:“啊——”
在场众人:“发生什么了?”
所有人都只看到一阵残影掠过眼前。
只有驻地队长勉强看清,刚刚那一枪速度极快,快到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竟避无可避!
若非手下留情,她本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一滴冷汗滑落。
他微微颤栗着,骂道:“1991!她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她!”
1991:“啊?”
手握武器的一众队员也懵了:“啊?”
1991连忙反应过来:“啊!我说我说!其实……我根本就没看见他啊!”
叶小白怒目相视,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说。实。话。”
1991吓得都快哭了出来:“我真没在意他去哪里!他又不是我们的人,我管他去哪啊!”
“好,好。”
叶小白抽出红缨枪,溅起一滴血。
她咬牙切齿。
“你们最好祈祷,程默只是出门散个步。”
有流浪者说:“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就被驻地队长一巴掌扇飞,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滚才停下,捂着红肿的脸,不敢相信被打的竟是自己。
驻地队长:“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话?!”
整个驻地顿时噤若寒蝉。
寂静无声中。
叶小白杀气腾腾地环视四周:“他如果出事了,我要你们全部来陪葬。”
她说:“我们走。”
直到老弱病残团彻底消失在视野后,驻地队长才终于敢恢复呼吸,骂道:“你们不长眼啊!她的战斗力比那程默高了不知道多少,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她!还敢挑衅她?!真是不要命了!”
叶小白在沙漠中狂奔,翻越一座又一座的沙丘,才终于看见一排即将消散在风中的足迹与剑痕。
顺着足迹看去。
她看见一道孤独的身影。
叶小白站在沙丘顶端,在风中高喊:“你要去哪!”
几秒后。
程默回头:“你别管我!”
叶小白哪能不管,三步并作两步,从沙丘上疾驰而下,跑到一半,因为速度过快,重心不稳,整个人竟摔倒滚落下去。
程默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拦住摔下来的叶小白,又顺手接过从滑落的红缨枪,避免枪头扎穿她的身体。
叶小白被程默搂在怀中。
两人对视片刻。
注视着彼此的眼睛,都忍不住笑了。
程默为她拨去头发中的沙子,笑道:“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学会沙滑啊,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叶小白:“我怕你想不开去送死。”
程默:“我可不是那种自暴自弃白白送死的人。”
叶小白:“那你这是要去哪?”
程默:“去元宇宙。”
叶小白松了一口:“哦哦,那就好。”
“等一下!去元宇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啊?!”
程默:“这怎么是送死呢?”
叶小白:“元宇宙可是敌人的大本营!你不要命啦?去那里干嘛?!”
程默:“敌人现在还在沙漠,他们的大本营形同虚设,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叶小白:“元宇宙是他们的地盘,在那里,至少还有一个你根本没法应对的敌人!”
她忽然反应过来:“等下,你该不会是打算……”
程默连忙反驳:“我没打算。”
叶小白:“你果然就是打算自己去送死,引开敌人,避免连累我们对吧?”
程默:“不是,我没有啊。”
叶小白盯着程默的双眼:“你根本不会撒谎,心里的想法全写在眼睛里了!你不就是想逞英雄吗!你觉得自己去送死的行为很酷吗?把老弱病残团的队友弃之不顾,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很帅吗?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死了之后,我怎么办?银手飞鸿怎么办?!你以为敌人会大发善心地放过我们吗?”
程默:“我……”
叶小白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激了,缓缓吐出一口气,柔声说:“你不要走,好不好?”
四目相对之时。
“咳咳。”
沙丘上传来咳嗽声。
是终于赶来的银手与飞鸿。
“你跑得也太快了!追都追不上!”
程默这才意识到,自刚刚叶小白摔落下来之后,自己一直单手搂着她,一秒都没有松开过。
二人瞬间弹跳分离。
叶小白:“咳。总之。你别再想这事了。我们只要一直逃下去就没事了,谁也不用牺牲,他们总不可能追我们一辈子。”
程默摇头:“如果他们真追我一辈子,难道我还真就逃一辈子吗?”
叶小白:“我愿意陪你逃一辈子。”
她的声音很轻。
在程默听来,却振聋发聩。
他浑身一颤。
艰难地拒绝道:“可我不想你陪我逃一辈子。”
叶小白:“你就听我一次劝,好不好。”
程默:“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叶小白:“你是落枕了吗?”
程默笑出声:“哈哈靠!我的冷笑话什么时候被你给学去了!”
叶小白自己倒是笑不出来,问:“没得商量吗?”
程默收敛笑意:“没得商量。”
叶小白低着头。
沉默片刻。
再抬起头时,眼眶已是微微泛红。
“那……你快走吧。”
程默点头:“好,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说罢,他将红缨枪还给叶小白,接着,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叶小白看着程默的背影在热浪中渐渐扭曲,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她想。
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会有一个命中注定的宿敌,无论过程如何曲折,最终都会死于这个宿敌之手。
这个宿敌,就是天性。
程默的天性就是意气用事,少年心气,这天性让无数人与他成为亲密无间、甚至赴汤蹈火的朋友。
但。
这天性,也终将害死他。
他这一去。
无异于自投罗网,必定九死一生。
银手从沙丘顶端缓缓滑至叶小白身边:“他要去哪?不和我们一起吗?”
叶小白在原地伫立,紧紧皱着眉头,沉默了半分钟,期间时不时看向程默渐行渐远的背影。
谁也不知道这三十秒里,她在考虑些什么。
银手:“怎么了?”
“程默要去送死……”叶小白说着,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抬起头,望向沙漠尽头,“我得去救他。”
她反手握住红缨枪,大步离开。
银手提醒:“喂,你走错反了!程默没往那边走!”
叶小白:“没走反。想救程默,只有这一条路。”
银手:“啊?”
叶小白:“你们也别跟着我了。只有我去,一个人能救他。”
飞鸿:“这……”
叶小白与程默各怀心思,什么也不肯多说,两个人背道而驰。
留下银手飞鸿二人站在沙漠中,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程默凭借着回溯前的记忆,终于在日落前,找到了那片生有仙人掌的沙漠。
放在往日,他肯定要停下脚步,驻足欣赏一下这些顽强的绿色生命。
但现在没有时间了。
他必须赶在敌人追来之前,重新回到元宇宙里去。
“到底在哪呢?我记得明明就在这附近的啊!”
他焦急地寻找着。
翻越过一座座沙丘,用左手费力地刨开一处处沙地,却始终无法找到那部穿梭于元宇宙和沙漠之间的电梯。
直到太阳缓缓落下。
他忽然又嗅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味道。
程默猛地起身。
“这是那水气的味道!”
他站上沙丘顶端,看到不远处,随着晨昏线的逐渐远离,贫瘠干燥的沙漠地底,竟然溢出滚滚纯净清洁的水,水位线迅速上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成了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
眼前的湖泊几乎与上一次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在于,上次的湖水是冰冷刺骨的,而这一次则是过热的温水,平静的湖面上甚至荡漾着幽幽蒸汽。
程默来不及去理会这反直觉的神秘湖泊。
靠着湖泊与岸边仙人掌的定位,他迅速找到电梯所在的位置,用左手疯狂地往下刨挖,不一会就触碰到了坚硬的底部,再多挖片刻,原本被黄沙覆盖的巨大电梯井盖,就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井盖直径约有五米,在这片荒芜的沙漠之中,倒也算的上隐蔽。
等了半天,迟迟没有动静。
“这电梯是不是只能出,不能进?”
程默不信邪,强行用臂剑将其砍出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缺口,钻入洞中,又将剑刃插进电梯井中竖直的墙壁里,借着摩擦力缓缓地坠落下去。
落地后。
他轻车熟路地走入“停尸间”。
又一次听到那持续不断的、环绕在耳边的雷霆之声。
程默的目标明确。
径直走到记忆中的那口“棺材”前,脱光衣物,毫不犹豫地躺了进去。
盖上棺盖。
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
他已身处在一片虚无之中,视线范围内,只有一节突兀的楼梯悬浮在半空中,楼梯的末端,还有一道竖直的银色波纹。
“这还是我的元宇宙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要有光!”
程默挥挥手,于是这世上有了光。
他顺势重建新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日升月落间,申崇市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行人与车辆填满街道,荒芜的世界,再次充满烟火气息。
黑色宾利停在马路边,司机拉开车门,躬身等待他的回归。
程默满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坐进车内。
空调温度设置为令人体最舒适的二十六摄氏度,车载音响中,播放着慷慨激昂的行星组曲,玻璃窗外,是不断倒退的沿街景色。
程默忽然觉得疲惫涌上心头。
他后仰在舒服的真皮靠垫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缩了缩身子,吩咐道:“我好累……我想睡会……”
司机坐在驾驶座,透过后视镜,笑着问:“老板,您要去哪?”
“去……”
才刚闭上的眼皮猛地又睁开。
背后冒出阵阵冷汗。
“我要去哪来着?!”
程默倒吸一口凉气,缓缓记起,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回元宇宙里享受生活。
沙漠的现实太苦。
元宇宙又那么美好。
他差一点点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惊出一身冷汗后。
程默重重地拍打自己的脸,以此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他推开车门,两脚离地,整个人悬浮飞起。
刚一飞起来,脚下就亮起闪关灯,传出惊呼:“那不是程总吗?!”
“天啊,他竟然会飞!怪不得他那么有正义感,原来他是超人!”
在一片片赞美声中,程默差点迷失了自我。
他闭上双眼,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不要去理会他们。
然而。
叶小白的声音也从脚底传来:“程默!”
她惊喜地说:“你终于回来找我啦?!”
程默浑身一震。
险些摔落下去。
叶小白不停地说着“我好想你啊”“你快回来吧”。
他知道,这只是自己潜意识的投影,他的本能在抗拒着沙漠中的一切,只想假装外面的危险不存在,只想全身心地投入进虚假的幸福里去。
他不敢回头。
更不能回头。
他咬着牙,狠狠地骂醒自己:“这些都是假的!留在这里的话,就真的是白白送死了!”
他拼命地往天空中飞去。
耳旁的声音总算消失不见。
洁白的云端之上,是那节格格不入的楼梯。
程默绕着这楼梯飞了一圈,才惊讶地发现,那道竖直的银色波纹,竟只是一面银镜的侧边,转到正面后,隐约可以从镜面中,看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是什么?”
程默轻轻落在楼梯上。
试着用手指去触碰那面银镜,稍稍用力,指尖竟然穿透了镜面,像是伸进了水面一般。
他迟疑着走入银镜。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气势恢宏的奢华宫殿,地砖由白玉铺就,栩栩如生的龙纹盘踞在紫柱金梁之上,视线的尽头处是一座由纯金铸就的王座,而他的身后,则是平坦开阔的皇城,比沙漠还要宽广,一眼望不到头。
宫里的石板路上,宫女们呆若木鸡,静止在原地不动,无论程默怎么问,她们都不作应答,就像眼里看不见他这么个人似的。
如此气派的皇宫,竟像是一座死城。
程默心想。
来对地方了。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未完待续……